鮑仁文挑了一篇小說,又挑了一篇散文,想想,再挑了一篇小說,卷在一起。
櫃檯裡的人問他:“是什麼東西?”
“稿子。”他遲疑了一下,臉紅了。
“什麼?”那人不明白。
“稿子。”他說,臉又白了,好像在做一樁極見不得人的勾當似的。
那人把稿子往秤上一扔,過了秤,然後又拿起來往一個大筐裡一扔。鮑仁文瞅在眼裡,怪心疼的。就好像自己親手養大的孩子要去遠門遊歷去了。
從郵局出來,他心裡卻又一片恬靜。太陽落了,黃黃地照著路邊的土牆。有人進了館子,傳出划拳聲。豬,哼著。廣播裡在播放一支快活的曲子。
他算著那稿子的路程,什麼時候可以到省城了。他從這一刻起,就在等待了。他從此便有了理由等待,有了東西可希望了。
他覺著很幸福,不由跟著廣播哼了一句,沒合上調,哼得難聽,趕緊住了嘴。
晚霞在他身後的天空上變幻著。他看不見晚霞,只覺著了那絢爛的光。
十三
大姑耳朵跟前,老有一隻貨郎鼓在響著: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十四
太陽落到地邊上,割豬菜的孩子都往家走了。小翠和文化來得晚,草箕子裡還差點兒才滿。
“文化子,你每日價,在學校,一早晨,一白天,忙的啥呀?”小翠子問道。
“上課唄。語文、算術、地理、歷史、自然……學習就是了。”文化告訴她。
“學啥哩?我看你啥也不懂,桶掉井裡也鉤不起來,割豬菜割得多笨!”小翠子譏笑文化。只有在湖裡,對著文化子,她才敢撒野。
“哼,我懂的,你不懂的,多著呢!”文化子不服氣,他在學校裡盡得兩分,只有在小翠跟前,才有得顯擺。
“你說說看!”小翠斜著眼瞅瞅他。
“你知道,人是打哪兒來的?”文化問。
小翠撲哧笑了:“娘肚子裡生出來的唄!我當你知道什麼哩。在學校裡就學了這個?躲滑罷了。”
文化微微一笑,不與她鬥嘴,繼續深入問道:“娘是打哪兒來的?你會說娘是姥姥肚裡生出來的。姥姥打哪兒來的?姥姥的姥姥打哪來的?”
小翠果然被問住了,撲閃著大眼睛,不吱聲了。
“告訴你吧,人是猴子變的。”文化壓低聲音,極其神秘地說道。
小翠輕輕地驚呼了一聲。
“你看,猴和人像吧?活像!”
“那,猴又是什麼變的呢?”小翠怔怔地問。
“猴子,是魚變的。”文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很肯定地說出來了。
“咋是魚變的?”小翠困惑極了,魚和人可是一點也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