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買根針,也要挑個可心的。”她回答,耐心地挑著。
“大兄弟,打哪兒來的?”鮑彥山家裡的問他。
“打山那邊來的。”
“家裡有父母嗎?”
“沒了。”小夥子甕聲甕氣地說。
“有兄弟姐妹嗎?”
“沒。”
“呀,是個苦命的孩子。”鮑彥山家裡的抬起頭看他,看他寬鼻大眼,生得厚道,不由憐惜起來。
鮑彥川家裡的正試著一個頂針兒,試戒指似的。這會兒回過頭來問:
“你叫個啥名兒?”
“拾來。”他說。他發現這女人的聲音好聽,低低的,厚厚的,聽起來就好像一股溫吞吞的河水從心上淌過去。
她終於挑好了,把一個兩分的分幣遞到貨郎手裡,溫乎乎的,有點兒潮。
一群媳婦姊妹圍著他,都抬頭看他,看得他背上冒冷汗,不自在得很。
“咦唏!”娘兒們同情地嘆息著。
拾來腦門上開始冒汗,雖說彆扭,可心裡卻暖和和的。自打走出馮井,他第一次露出了笑臉兒。
那麼些媳婦姊妹的手在他匣子裡翻江倒海地翻騰,他一點不生氣,蹲下來,拔出菸袋。煙荷包裡卻挖不出煙了。忽然,“啪”的一聲響,一樣軟乎乎的東西掉在他手上,一個煙荷包。抬頭一看,那買頂針兒的二嬸正看著他,說了聲:“吸吧!”轉身走了。一件破大褂子掛在身上,飄飄忽忽地上了臺子,閃進一扇門裡。
這天夜裡,拾來宿在牛棚,和唱古的鮑秉義擠一床。晚上,牛棚裡照例擠了一屋人,聽他唱古:
寫一個七字把腿蹺,
關老爺手提偃月刀。
我問老爺哪兒去,
霸王橋上去逮曹操。
寫一個八字兩邊排,
八仙隨後過海來。
藍采和撕掉陰陣板,
四海龍王又糟糕。
……
十八
鮑彥山家裡的很納悶:小翠可不是天天在眼皮底下轉,怎麼猛地一下,開始長身子了?那身板不再是竹竿子似的直溜到底,不知什麼時候圓了,結實了,胸脯子滿滿的,小腿肚子鼓了起來,尖下巴頦子圓了。女大十八變,變俊了,水靈了。
多少人同她說:“該給孩子圓房了。”
她同男人商量:“該給孩子圓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