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趙盈之間,如今乃是君臣。
沒有主君會紆尊降貴為底下的事而去尋底下的人,他是當差辦事的,差事辦的好不好,周不周全,都要他自己心裡有數,在合適的時候,到她面前來回明白。
一股無形的壓迫感兜頭罩下來,宋子安深吸口氣:“案情雖然繁瑣,但想要了結,也不過在一二日間。”
趙盈眉心又動:“小舅舅此話怎講?”
她還裝蒜。
宋子安眸色再沉,斜而望去:“不是全在你一念之間嗎?”
趙盈笑起來,眉眼彎彎:“你說錯了。我費盡心思提你做刑部尚書,執掌刑部,舉凡刑部經手的案子,結案與否,如何結案,都該在你的一念之間,而不是我。”
宋子安喉嚨滾了兩下:“現在手頭上的這些證據呈上去,以皇上素日的脾氣秉性,就算不能證死安王,可朝中有姜承德等人添油加醋一場,又無人為安王分說,這個王爵能不能保得住,都得兩說了。”
趙盈是清楚地。
趙清,孔如勉,他們過去的十幾年間太過肆無忌憚了。
和閆達明的私下相交有那麼多次,如果說從來都是光明正大,現在反而不會成為把柄被人給死死拿住。
偏偏他們是明知此事不可為而為之,每每與閆達明往來全是私下裡揹著人,那高達數百次的私下往來,在閆達明擁兵自重,貪墨成性,就差自立為王的事情被揭露之後,趙清又如何能夠獨善其身呢?
“說的也是,恐怕都不用旁人不放過,父皇就第一個容不下他了。”趙盈臉上笑意漸次淡去,“先有私吞鐵礦,再有暗中與手握重兵的福建總兵往來,說他不是為了來日興兵起事,謀奪皇位,小舅舅信嗎?”
宋子安不假思索道:“不信。”
趙盈又笑道:“那就這樣呈上去吧。”
“明天?”
“就明天。”趙盈捏了把眉骨,“太后新喪,朝中還是死氣沉沉的,所有人都知道父皇心情不好,趙清這種時候一頭撞進來,沒有人敢輕易開口為他求情,連沈殿臣都不敢。
可要是等到趙澈回了京,朝臣知曉了他的腿傷再不能醫,屆時父皇膝下四子便已去二,趙澈身有殘疾不可為儲君之選,趙濯出嗣為燕王叔的兒子,趙清再因福建案折損,那就只剩下一個趙澄。
沈殿臣最不願見的從來是朝中一人獨大,姜承德現在雖罷出內閣,可根基深,劉孔之後,且無人可與之抗衡,再讓趙澄成為父皇膝下唯一有資格繼承皇位的皇子,今後就更不會有人敢與姜承德想抗衡。”
“你是說……”
“沈殿臣那種德行,他冒死也會在殿上為趙清求情,這證據本也不是鐵證,說白了,靠的全是父皇那點子疑心罷了。”
那點疑心,是足以置趙清於死地,可若群臣聯名請奏,為趙清作保求情,那恐怕就真要兩說,倒是枉費了姜承德這樣好的手段,連過往十年趙清等人同閆達明的私下往來都能蒐羅來證據。
趙盈側目去看那白瓷的盞,最純潔的顏色,在這深夜中格外讓人挪不開眼。
她倏爾搖頭:“我可不想讓他再有什麼迴旋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