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僕兩個四目相對,一個是無措的,另一個,鎮靜到可怕。
順意心口一窒,瞳孔慢慢放大:“主子……”
“你自己心裡知道就行了。”趙澈失笑,轉而又看自己那條腿,再沒別的話,“我記得順明家裡是有父母無兄弟,一大家子就靠他在宮裡當差那點銀子過日子的吧?”
順意便又點頭:“他爹年紀大了,年輕的時候給人家做苦力,也是弄了一身的傷,早兩年就幹不動了,全指著他養家過日子。”
現在人沒了,往後這個指望也沒有了。
趙澈才說了聲知道了:“等回了京,你記著備下五百兩銀子,送去順明家裡。”
山崩滾石落下時,他的馬車被埋了進去。
事實上馬匹受了驚嚇,原本是應該朝前狂奔而去。
人也可能會受傷,馬兒受驚是完全不受控制的,但應該不會被壓在山體下。
但偏偏他就是被埋了——順明是為了救他。
瘦小的身軀在那一瞬間撲到他身上,護住了他,是沒有遲疑,沒有猶豫的,而順明沒能活著走出來。
等回了京內府司固然會按照定例給順明家裡送銀子去,但內府司是內府司,他是他。
一條人命,其實值得了什麼呢?
但他這輩子都會記得,那個小太監,那個所有人眼裡都微不足道的小太監——如果沒有順明,他就不是廢一條腿這麼簡單了。
不良於行,終生殘疾,再無緣儲君之位。
他偏偏不信邪!
有人希望他知難而退,叫他生不如死,苟延殘喘的活著,他偏要做人上人。
就算廢了一雙腿都不打緊,那個位置,他要定了。
大齊開國以來從來就沒跛腳的皇子能做東宮太子,能御極登高臺,可惜這些人如意算盤打得好,卻算錯了他趙澈。
他偏要做這頭一份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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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乃明那頭同杜知邑出了帥帳,一個比一個覺得壓抑。
二人順著營帳方向一路踱至溪邊去,杜知邑彎腰,抓了一把碎石子在手心裡,而後側目看趙乃明,遞手過去,手心攤開了朝上,示意他拿兩顆。
趙乃明看看他,搖了搖頭。
杜知邑從不好強人所難,收回手來,自己捏著碎石子一粒一粒的砸向溪面。
寒冬臘月,水面早已結了一層薄薄的冰,反倒是他幾粒碎石砸下去,薄冰破壁,從中心處漸次碎裂開。
趙乃明深吸口氣:“原本平靜,何必折騰呢?”
他是話裡有話,一語雙關。
杜知邑手上動作頓住,難以置信望去:“王爺該不會是想退縮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