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太后把茶盅擱在了桌子上,淡淡道:“你起來罷,莫要這般惺惺作態,免得回頭又要向陛下告狀,說哀家不顧你的身子,罰你的跪,還叫你磕破了額頭!”
這邊綠蘿便上去利落地將她扶了起來。
郭太后這時看向她的目光驟然冷了下去,武婕妤便覺得她好似整個人都變成了另一個人,只聽她道:“你既然也知道自己有千般不是,你父親也有千般不是,那麼哀家憑什麼要饒了你?侍奉過陛下的女人那麼多,哀家個個都要縱容她在大明宮裡翻了天不成!”
郭太后這話,等於是承認了她父親的事和大明宮的蛇都是她的手筆。說來,郭念雲自己當年在東宮也曾遇見過一次蛇呢,不過那一次可比這要驚險得多,那一次放蛇的人可是真的想要她和恆兒的命。
武婕妤再一次跪倒,不過這次她沒有磕頭,而是把整個身子伏在地上,語氣堅定,“太后娘娘在上,婕妤武氏已經知道錯了,從此以後將好好服侍陛下,好好孝敬太后娘娘,不再妄自菲薄,不再奢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求太后娘娘開恩!”
郭太后半晌沒說話,好似在咀嚼她的話到底有幾分真心。
武婕妤伏在地上,好似等了漫長的一百年時間,終於聽見郭太后道:“起來罷,莫要跪壞了身子。”
這一瞬間,她身上的冷冽氣息好似又盡數地收斂起來,彷彿仍舊是那個慈眉善目的太后,方才那個渾身都散發著令人顫抖的冷氣的郭太后,好像從來就沒有出現過。
武婕妤略微鬆了一口氣,這時聽見郭太后又拿起了茶盅,慢慢地抿了一小口茶水,這才緩緩道:“罷了,你既然知道錯了,那就讓哀家看看你到底能改到哪一步罷。”
武婕妤有些不確定,又遲疑著問道:“那妾的父親,還有承香殿……”
“貪汙賑災的錢款,本就是一件罪大惡極的事,若是當地的百姓知道了,只怕恨不得要剝皮抽筋才好呢。”郭太后緩緩道:“為了賑災,當初哀家都親自拿出不少的體己錢,你說,這一樁該怎麼算?”
武婕妤自然想不到這賑災款還有這麼大的來頭,所以她也就不知道為何李恆在知道這件事以後反應那麼大,竟然幾乎到了置他們之間的感情不顧的份上。所以她埋著頭沒敢說話。
郭太后繼續道:“承香殿的蛇,不會有大礙的,你放心住回去好了,若是害怕,就搬到含水殿去。”
過了片刻她又道:“至於你父親做下的齷齪事,這是朝廷的事,哀家也不想管,這是他罪有應得。而且,若是人人都可以先對哀家做那麼多事,隨後一句道歉就解決問題,哀家恐怕也活不到這把年紀。”
武婕妤著急起來:“妾的錯,妾願意一力承擔,可妾的家人……”
郭太后的語氣再一次變得森冷起來:“你聽不懂哀家的話麼?你父親當初貪汙的贓款,這與你無關!把贓款退回來也好,革職也好,那都不是哀家能做的決定!”
武婕妤只得哀哀慼戚地跪在地上應下:“妾……知道了,謝過太后娘娘。”
郭太后頓了頓,這才放緩了語氣,道:“不過,也要看你的表現了。若是你讓哀家滿意,那麼只要你父親肯把當初的贓款老老實實地吐出來,這個死罪……倒是可以免了。”
武婕妤被綠蘿扶起來,腳步虛浮地向郭太后行禮謝恩,走出了蓬萊殿。她心裡明白,太后不是管不了朝中的事,既然她能夠在短時間內蒐集到這麼多的證據讓她父親下獄,那麼她也就有能力隨時推翻那些證據。只不過,這是給她的教訓,告訴她,蓬萊殿,不是輕易動得了的。
這一次,武婕妤才真正地明白,原來皇帝的寵愛,真的……好單薄。這宮裡的水,還真是深不可測。
待武婕妤走了,重樓才進來,對著她的背影哼了一聲,“要奴婢說啊,太后娘娘就是太仁慈了。”
郭太后輕嘆一聲,“當年哀家也是年輕氣盛,不給人活路。想想劉清清,原本也不應該跟哀家結下那樣的仇怨。到如今,哀家也想明白了,得饒人處且饒人,那武家雖然貪了些賑災款,但早年到底還是清廉的,以致於為官二十年,連幾個女兒的嫁妝都籌不齊全。”
“太后娘娘還是宅心仁厚。”重樓歪著頭想了想,又問道:“那承香殿裡的蛇,當真不會再有了?”
郭太后笑著看了她一眼,“重樓啊,說你心眼實誠,你還真是這些年都沒改。”
怎會有事?大明宮裡的蛇本來就是由四順私底下安排了一個會馭蛇的小太監搞的鬼,承香殿裡的蛇更是給蛇灌了使之遲鈍的藥以後偷偷放進去的。至於蛇為何不怕雄黃……那是因為,那晚給承香殿的大包雄黃本身就是看起來和雄黃極為相似的鉛丹,並不是雄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