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婕妤艱難地撐了四五天以後,終於撐不住,徹底病倒了。
妃子住紫宸殿本來就於理不合,而且她一個病人,又怕過了病氣給陛下,十全等人已經在商議把她挪回承香殿或者遷到長閣去。他們說的時候雖然刻意壓低了聲音,但病中的武婕妤不知道是不是聽力格外的敏銳,還是清楚地聽見了他們的話。
承香殿她是一萬個不想回去的,一想起櫃子底下曾經有一條蛇,她就連走進寢殿的勇氣都沒有。可長閣,那地方偏僻,宮室又破舊,住進去基本上就相當於打入了冷宮。而且她還病著,她沒錢沒勢,若是失寵只會被所有人唾棄和遺忘,這一去,恐怕就是一輩子不得翻身了。
不,她才十六歲,這一生不能就這樣埋沒在冷宮裡啊!
臥病在床的這段日子她想了很多,已經慢慢想出些端倪了。她父親貪汙賑災款是前年的事,怎的現在忽然鬧出來?這邊父親剛出事,宮裡就開始鬧蛇,而且是專鬧她承香殿。
恰在這個得罪了太后娘娘的時候,未免有點太過於巧合了。
而且,在這個時候她慢慢回想起太后娘娘之前一段時間的態度,才覺得有些太過於慈和了。
這一切的疑問,所有的線頭,最後都指向了蓬萊殿。到底,薑還是老的辣啊!
想明白了這些,武婕妤掙扎這坐了起來,吩咐鈴蘭:“替本宮更衣。”
鈴蘭連忙過去扶住連坐都有些坐不穩的武婕妤,勸道:“婕妤還是好好歇著罷,病還沒好,莫出去吹了風。”
武婕妤推開她的手,“本宮的病,恐怕不是御醫能治的,本宮要去一趟蓬萊殿,替本宮更衣。”
鈴蘭只得替她換了衣裳,扶她走出紫宸殿。
從紫宸殿到蓬萊殿,短短的距離武婕妤走了差不多一刻鐘的時間,中途還歇了兩三次,才到了蓬萊殿的門口。
正在大殿外頭忙活的重樓看見她,眼中不無譏諷,“喲,這不是武婕妤麼,什麼風把您這寵妃吹到蓬萊殿來了啊,瞧瞧這小臉白的,還是在紫宸殿好好養著病罷,莫要叫咱們蓬萊殿的風給吹壞了!”
武婕妤這是來求人的,哪怕是蓬萊殿的宮女這麼對她說話,她也不敢反駁,只低著頭輕聲道:“妾……是來給太后娘娘問安的。”
見武婕妤一改平素趾高氣昂的模樣,重樓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婕妤有心了,自己病著還想著要來給太后娘娘問安。”
她倒是沒再為難,讓人扶武婕妤進了蓬萊殿。
太后娘娘仍舊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樣,閒閒地坐在大殿裡喝茶。在武婕妤的印象中,太后娘娘似乎永遠都是這麼一副模樣,無喜無怒,無悲無嗔,使人永遠都想不出來她心裡到底在想著什麼。
最初的時候武婕妤以為她什麼都沒有想,可現在看來,她錯得簡直太離譜。太后娘娘心裡想的,恐怕是她許多年裡都無法企及的東西。
武婕妤走到郭太后面前,在鈴蘭的攙扶下盈盈下拜:“妾武氏見過太后娘娘。”
郭太后也沒為難她,叫她不必多禮。從前這位武婕妤是最喜歡拿著捏著的,總喜歡做出一副弱不禁風的姿態,可今天她是真的弱不禁風,臉色蒼白如紙,偏生那一雙眼睛深陷,兩個眼圈都是烏青烏青的,即使已經特意梳洗過了,整個人仍憔悴得不成樣子。
鈴蘭是個有眼力見的,知道婕妤是有要緊的話要同太后說,因此尋個由頭先下去了。
武婕妤咬著嘴唇,在心裡思量了許久,終於開了口,“太后娘娘,妾已經知錯了,求太后娘娘開恩!”
“開恩?”郭太后的目光一直都落在茶盞上,她輕輕撥一撥茶葉的浮沫,“哀家不知婕妤所言何意呢!”
武婕妤幾乎快要哭出來,咬咬牙,顧不得身子孱弱,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太后娘娘饒命,都是妾的不是,妾自以為是,不知天高地厚,企圖離間太后和陛下母子,妾罪該萬死!”
郭太后似笑非笑地把目光移到她身上,“是麼?這可都是你說的,哀家並沒有說你的不是。”她頓了頓,“既然你自己都說了罪該萬死,那麼你來見哀家,又是想做什麼?”
武婕妤不停地把頭往地磚上磕得砰砰響,“太后娘娘,妾的父親縱有千般不是,也是妾的父親,妾不願自己的過錯連累家人。妾現在已經知錯,請太后娘娘看在妾侍奉陛下一場的份上,饒過妾的家人,也……也饒過妾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