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也不打算帶走什麼。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那些精緻的擺設都是那樣,賞給誰,也不過就是換一間屋子擺一擺罷了。
再一次來到興慶宮,歸來池苑皆依舊。
龍池的龍頭依然不能噴水,沉香亭依然破敗如斯。在這裡也曾有過血雨腥風,當年順宗皇帝是為了大唐的江山社稷而甘願引頸受戮,而現在是她。此時她才明白,到了這一刻,心裡並不是多麼的大義凜然,甚至也沒有太多的留戀或者不捨,只不過,過盡千帆,到底還是不忍心看著自己努力了那麼多年的江山社稷出什麼亂子。就像干將莫邪,為了鑄這世間最鋒利的寶劍,甘心把自己的血肉之軀投入煉爐之中。
她住的是南薰殿。
興慶殿才算是正殿,但她一步也不想踏進興慶殿,或許是那裡的往事曾經太過於血腥,她依然記得牛昭容那染血的臉和順宗皇帝下葬之前那可怕的樣子。很多事情,並不是不能釋然,也許重來一次也依然會選擇那麼做,可是回想起來,總覺得難受。
雖然已經提前派人來收拾過屋子了,可是進來的時候,映入眼簾的依然是滿眼的破敗。窗子上的油漆斑駁,柱子彩繪剝落,門前的雜草已經除過了,留下許多黃白的草根裸露在地面和青石板的磚縫裡。
茴香和綠蘿指揮著小太監們把行李包裹搬進來。
總算是大致收拾妥當了,綠蘿去安排晚膳,茴香陪著她坐在屋裡。這時牆角忽然有一個什麼東西哧溜哧溜的跑過去,是一隻一指多長的壁虎。
茴香連忙站起來,“奴婢去捉……”
“別去了,”郭念雲笑著把她拉回來,看著那小壁虎消失在箱籠底下,“罷了,恐怕這裡蚊蟲也不少,留著它罷。”
茴香只得笑著罵了一句:“如今是看著娘娘不得勢了,一個屋子都收拾不好了……”
念雲笑著抬頭看看屋樑,“茴香,還記得麼,當年哀家初到公主府的時候,也是這樣,你看,兜兜轉轉了幾十年,最後,還是回到原點了……”
可不是,當年在公主府,她不受待見,住的屋子裡出現個壁虎什麼的也是常有的事。那時候她就不在意,到現在,還有什麼好在意的?
可茴香覺得心酸。
晚膳也很簡單,雖然郭太后手裡的錢帛還有不少,在興慶宮開個小廚房,自己差人出去買菜也不是不可以,但她已經懶得去追求那些物質上的東西了,對於她來說,粗茶淡飯也就罷了,這些,其實根本都不重要。
晚間茴香想陪在她屋裡,她也叫她們都散了,從大明宮到興慶宮,都忙了一天,挺累的。
牆角擺著一個精緻的描金箱子。
這個箱子,是所有行李裡頭看起來最華麗的一個,精緻得跟屋裡其他的用具和擺設有些不搭。郭念雲走過去,手指溫柔地在箱子上拂過。
箱子沒有落鎖,她沒費什麼力氣,就開啟了箱子。
裡頭沒有金銀珠寶,也沒有什麼稀世之珍,裡頭按順序擺著好幾塊牌位。
這是從前曾經藏在宜秋宮裡,後來又藏到了蓬萊殿的那些牌位,宮裡是不允許私自祭奠的,所以只能藏著。而現在,已經沒有人會關注荒僻的興慶殿裡是否有人在祭奠和哀悼,整個興慶宮就是一座活死人的陵墓。
外間的屋子裡有一個小小的神龕,她認真地從箱子裡取出一塊,然後認真地用絲帕擦拭。
其實上面並沒有灰塵,她是經常擦拭的,但每次拿出來,還是忍不住再擦一遍。
姊姊的,上面寫的名字是郭木葉。
木葉,木葉,她覺得這個名字有點陌生了,很久很久都沒有人叫過了。連念雲,自從李淳駕崩了,也沒有人叫過。連大哥和三哥,還有暢兒,都叫她太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