諂上凌下,魚肉百姓,官場就是這麼一回事,而且大明官員俸祿微薄,象林知府這樣的四品官本色俸折銀不過幾十兩,簡直是“官不聊生”,理直氣壯要貪汙腐敗啊,所以曾漁對做官並無多大興趣,能借點勢讓自己和家人活得自在舒適一些就好——
因為從老鼠洞中找到趙家的那塊漢玉扇墜,也就洗清了夏貴瑜與何氏通姦的嫌疑,林知府下令將夏貴瑜當庭釋放,上次搜查夏氏紙鋪收繳的一百多兩銀子也發還給夏貴瑜,夏氏父子自然是千恩萬謝,高呼“青天大老爺明鏡高懸”,磕頭之後,夏楮皮攙著一瘸一拐的兒子下堂去了。
堂上的趙氏父子呆若木雞,那一於街坊人證磕頭道:“大老爺,既然沒有姦情之事,那小人們也可以下堂回家了吧?”
張幕客對林知府耳語幾句,林知府點點頭,威嚴道:“你們這些刁民,街坊鄰居本應和睦相處、息事寧人,你們卻借那迦楠香扇墜慫恿趙玉吾告狀,唯恐趙家與夏家不鬧出事,趙家兒媳何氏之死,與你們也脫不了於系。”
那七、八個城隍廟人證嚇得不輕,他們原本是看不慣趙玉吾慣說別人家閨門醜事,借扇墜之事也想看看趙玉吾的笑話,何曾想竟會惹火燒身,叫屈道:“大老爺,小人們不曾煽風點火,全是趙玉吾自己疑神疑鬼,把姦情之事硬賴到他媳婦何氏頭上,何氏受逼不過,所以尋了短見,與小人們實不相於。”
另一個街坊道:“大老爺明鑑,這趙玉吾兒子趙旭陽物短小,好似八歲兒童,實不能行那夫妻之事,趙玉吾卻為兒子娶這麼個美貌媳婦,趙玉吾他不安好心。”
林知府與張幕客等人都笑將起來,張幕客便問這街坊何以確知趙旭不能行夫妻之事,這街坊道:“今年夏日小的曾看過趙旭撒尿,全未長大。”
趙旭不大明白這些人說什麼,只覺得跪著有些難受,他爹爹趙玉吾已是血紅了臉,罵那個街鄰道:“李癩子,你滿嘴噴糞。”
林知府喝道:“公堂之上,不得咆哮罵人。”
那邊徐渭向曾漁示意可以走了,這案子沒什麼看頭了,不如喝酒論詩去。
二人便向林知府告了退,剛出南衙後門,卻有一名軍士尋徐渭回軍營,說戚將軍從楓嶺頭回來了,請徐先生去商議事情。
“看來戚將軍是要收兵回金華了。”徐渭對曾漁道:“老弟,大軍若明日就起行,那我就不來特意與你告別了,若還要再耽擱兩日,我還會來找你喝酒
二人就在府衙大門外拱手而別,曾漁看看時辰還早,便去城隍廟廣場探望夏楮皮父子,卻見那間小紙鋪門戶大開,夏楮皮指揮一個僕人在放鞭炮,“噼哩啪啦”,硝煙瀰漫,少不了有許多人看熱鬧,夏楮皮團團作揖大聲道:“諸位賢鄰貴客,在下是永豐紙商,這個店鋪一直由小兒夏貴瑜打理,十日前小兒忽被官府傳去,說與鄰婦有姦情,我卻知我兒一向本分老實,卻不會做這等事,今日府尊大老爺重審此案,還我兒清白,當堂無罪釋放。”
夏貴瑜扶著夥計小吳的肩頭走出店門,向眾人團團作揖。
趙、夏兩家的這個案子在上饒城東這一帶傳得沸沸揚揚,知道此事的人甚多,這時見夏貴瑜真的從牢裡放出來了,不免要問個究竟,夏楮皮就說了老鼠偷扇墜之事,眾人聽得嘖嘖稱奇。
夏楮皮為了挽回兒子和夏氏紙鋪的名聲正說得起勁,忽見曾漁立在大樹下微微笑著,趕忙上前道:“曾公子,這回多虧了曾公子幫忙,不然我兒——”,說著眼淚流了下來,這回是歡喜和感激的眼淚。
曾漁道:“不說這些,我是來看看夏世兄的腿要不要緊。”
“快請,快請。”夏楮皮領著曾漁進了店門,夏貴瑜正坐著一張大椅子上,見曾漁進來,先是愣愣地看著這個陌生秀才,聽爹爹說道:“我兒,這位就是曾相公,你的救命恩人哪。”夏貴瑜掙扎著就跪倒。
曾漁趕緊攙起讓夏貴瑜坐好,說道:“世兄莫要亂動,在下略知醫藥,來看看你的腿傷得重不重?”
曾漁診視了夏貴瑜的傷腿,還算好,已經敷上了傷藥,夏貴瑜還年輕,應該能痊癒,但這種傷病年輕時不覺得怎樣,到老來卻會發作,曾漁聽兄長曾筌說過不少年輕時跌斷過腿的人,續骨接好後看著沒什麼事了,一上了年紀,那條曾經斷過的腿就會慢慢變短,走路就一高一低有些瘸了,不過對夏貴瑜來說,能無罪出獄已是大幸,這一劫難算是過去了。
夏楮皮在邊上搓著手一直在說曾公子大恩不知怎麼報答,論起來就是把方才從官府領回來一百多兩銀子作為謝禮也是應該,卻又怕唐突了曾漁。
曾漁道:“夏朝奉,你們莫對外人說起我在此案中出了主意,府尊大人會責怪我的——”
夏楮皮忙道:“曾相公前日已經吩咐過,我在外人面前是半句也沒提曾相公啊,方才在門前也沒提起。”
曾漁點頭道:“甚好,夏世兄好好養傷吧,你們若真覺得要謝我一些禮物,那我也不客氣,就送我兩刀上好的楮皮紙吧,楮皮紙作書畫頗佳,其餘的就不要再提了,咱們是鄉親,能出點力豈能袖手旁觀。”
夏楮皮連聲道:“好好好,全聽曾相公吩咐,明日我父子二人把楮皮紙送到府上,再讓瑜兒給令堂磕個頭,這是一定要的,不然我父子豈能安心。”
暮色如煙,曾漁回到北門外宅子已是晚飯時間,還沒進門就聽得廳上一片咕噪,竟是那四、五個媒婆還等在宅子裡,幾個媒婆相互鬥上氣了,你不走我也不走,非要等到曾漁回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