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撲中文 今冬下了兩場大雪,其餘大都是好天氣,冷雨蕭蕭的日子很少,然而過了臘月十九,日頭就再不肯露面,雲色晦暗,寒雨緊一陣慢一陣地下著,短期內看不到晴好的兆頭。
依曾漁母親和曾漁的意思是要留鄭軾在上饒這邊多住幾日,等天放晴了再回去,但鄭軾卻是等不得了,再過兩天就是小年了,怎麼都要趕回家去,他和曾漁是臘月初十離開鷹潭坊的,家中老母和妻女肯定也聽說了弋陽、鉛山一帶鬧賊的訊息,定然擔心他的安危,所以他不能再耽擱——
臘月二十一辰時末,曾漁和吳春澤送鄭軾和另外幾個貴溪秀才乘船回鄉,曾漁讓來福牽一頭羊回去,袁老客和夏朝奉各送了他一頭羊,他宅子里人口少,過年一頭羊足夠,就送一頭給鄭軾,反正是坐船,傍晚就能到鷹潭坊。
四喜念念不忘少爺遺失在橫峰道上的那十兩銀子,對曾漁道:“少爺,讓小的隨鄭少爺和來福哥去吧,到了橫峰那邊我就上岸找銀子,找到了就回來。”
曾漁失笑,問:“那要是找不到呢,就不回來了?”
來福憨憨地道:“我陪四喜一起找,我知道銀子就在一株臭椿樹下。”
曾漁道:“罷了,那條道我們都不熟,哪裡還能記得是在哪株樹下,別費那個勁了,就當破財消災,安安心心過年吧。”
鄭軾道:“九鯉,我這次錄科試的作文不甚得意,明年鄉試怕是沒資格了,你若要去南昌考試,務必先到鷹潭與我一晤。”
曾漁道:“這個不必說,路過了肯定要來看望姨母和謙謙的。”
寒雨連江,對岸的山巒在雨幕中尤顯蕭瑟,江畔風緊,雨水溼了腳面冷入骨髓,其他秀才都在船上了,鄭軾正待上船,卻又返身問:“九鯉你明年不再去分宜了?”
曾漁遲疑了一下道:“也難說,若嚴二先生一定要我去,也許還是會去,得罪不起是吧。”
鄭軾道:“你若要去分宜,那也先到我處打個頓。”
“打個頓”是廣信府俗語,意即歇腳。
送走了鄭軾諸生,曾漁打著傘回到北門外宅子,這冷雨天卻依然有兩個媒婆縮在宅子大門飄簷下等著,見到曾漁,笑得臉皺成兩團,卻又埋怨廚娘俞氏不曉事,雖說方才宅子裡沒男子,但她們都是老婆子,有什麼不能開門的——
伸手不打笑臉人,兩個婆子眉花眼笑,曾漁也說不出過於掃面子的話,只是道:“劉二媽,你們兩位說媒的閨女我都不中意,你們還是省省心吧,這大冷天的都趕緊回去歇著,我的婚事不勞二位掛心。”
一個婆子還在追問曾漁為什麼不滿意,劉二媽心思轉得快,問:“曾相公是不是已有意中人?要麼就是看中了哪位名門閨秀?你告訴老身,老身去為你說媒,這上饒城鄉宦名宿家的待字小姐沒有老身不熟悉的,只要曾相公說得出是哪位,老身就能讓曾相公良緣得諧。”
見劉二媽改變策略,另一個婆子趕忙也說道:“這些小姐閨秀我也熟悉,曾相公,不是老身誇口,慢說上饒城的,就是南城益王爺的郡主老身也敢去說媒。”
這婆子厲害,信口開河哪,劉二媽有點急了,若想壓過這婆子那就只有把嘉靖皇帝的女兒嫁給曾漁了,只是京城實在太遠了,這媒不好做,白眼瞅那婆子道:“這話說得不著邊際,曾相公是實誠人,劉妹子你這樣敷衍他怎麼行?”
劉婆子信誓旦旦道:“決不敷衍,決不敷衍,曾相公若真看上了益王爺的郡主,老身就敢去說媒,說媒又不犯法,老婆子有什麼不敢去,益王爺也得好酒好菜招待我不是。”
曾漁忍不住笑起來,說道:“行行行,兩位婆婆先坐著,喝杯熱茶驅驅寒,然後各自回家,待我想好要娶誰家小姐再請兩位出馬說媒,可好?”
曾漁自回內院向母親回話,又在書房看了半個時辰書,再出來終於看到廳堂清淨了,卻又聽得後園馬嘶驢叫此起彼伏,四喜道:“今天還沒喂黑寶和黑豆呢,都餓得直叫喚了。”趕緊去廚下拎了豆料去喂。
黑寶是曾漁家的那頭黑驢,黑豆是嚴世蕃贈送的,前日曾漁回到宅子就與四喜一道在後園矮屋清理出一間作為廄房,驢馬同槽,倒也安生。
黑寶和黑豆嚼著草料,不再叫喚,整座宅子沉靜下來,宅子裡現在就他一家四口還有俞娘五個人,倒是有點冷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