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朗特立刻就後悔了,她怎麼可以說出這樣的話,她從未想象過,她的內心竟然埋藏著這樣邪惡、妒忌、毀滅的種子,看著面前要哭出來的路安娜,她感到懊喪、自責、痛苦,即使她的內心還要痛苦一千倍、一萬倍!
她想開口道歉,即使她的心口也如同壓了一個沉重的鐵塊,即使她感到呼吸不暢,說不出話來,她上前一步,試圖拉住路安娜的手,試圖解釋,可是路安娜甩開了她的手,敏捷的後退一步,路安娜的眼眶紅了,勃朗特感到心碎,那一刻她絕望的認識到,就讓她一個人心碎好了,就該是這樣,她後悔了,她不想讓路安娜難過。
可是路安娜等著一雙兔子似的紅眼睛,看著她,突然冷笑了兩聲,接著咬牙切齒道:“你這個,你這個又醜又老、沒人要的瘸子!”
勃朗特幾乎要站不住了,差點兒要就地摔倒下去。
路安娜則一說完話,就轉身頭也不回的朝山下跑去了。
勃朗特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她看著路安娜朝山下跑的身影,越來越小,從那條她跑上來的曾經開滿鮮花的路上。
路安娜的身影越來越小,漸漸的終於看不到了。
勃朗特這才蹲下身來,她將腦袋埋在雙膝,她開始低聲的哭,像是一頭受傷的母牛,發出嗚嗚的哭聲。
她感到自己的心很痛,是新一層的疊加的痛,路安娜的話刺傷了她,那是路安娜的真實想法嗎?那是她在路安娜眼中的形象嗎?路安娜一直都是這樣看待她的嗎?那麼那些和她牽著手在草地上漫步的時候,在鄉村舞會上邀請她跳舞的時候,在草地上和她做那種事的時候,那些都算得了什麼?這都是路安娜對她的戲弄、對她的施捨嗎?
勃朗特蹲在地上許久,許久,一直到天色黑了下來,她才邁著沉重的步伐朝家裡走去,可是此刻,可是此刻,她甚至有些畏懼回到自己的家,她不想看到路安娜,更不想回去的時候看到路安娜和伊阿宋親密的在一起,她感到一種雀佔鳩巢的恥辱,她憤怒,她難過,她無能為力。
好在,家裡十分的安靜,並沒有想象中刺耳的歡聲笑語,是伊阿宋迎接了她:“表姐,你怎麼才回來?我正準備出門找你……”伊阿宋的話格外的多,很顯然他在沒話找話,甚至想要試圖探尋一些訊息:“表姐,你摘得草藥呢 ”
“啊。”
勃朗特這才意識到,她是空手回來的,她採的滿滿的山金車、蒔蘿、龍芽草都被她遺忘在半山腰上了,或許她揹著背簍半路掉在了哪裡,總之,她完全都不記得了。而此刻,她更想要問,怎麼沒有看見路安娜?
好在伊阿宋十分貼心的告訴了她:“路安娜今天回來不舒服,已經躺下休息了,”他小心翼翼的看著勃朗特的眼睛,猶豫的問道:“你們今天都說了什麼?”
勃朗特看著他,心中全部的憤怒都燃燒了起來,她就不該好心的留下他,關心他!這個挑撥離間的罪魁禍首,此刻竟然十分無辜的問她發生了什麼!
“沒什麼。”勃朗特回答,又十分嘲諷的補充道:“你問她吧。”
伊阿宋訕訕的錯開身子,讓勃朗特走進屋子去,伊阿宋一直坐在旁邊的柴房裡,於是他站在門口道:“一個叫瑪麗的大媽送來了餡餅,放在桌子上了。”
勃朗特的腳步頓了一頓,似乎回應了什麼,又似乎什麼都沒有說,接著她就走進了屋子。
她當然,並沒有什麼胃口吃飯。從她知道那個驚人的訊息以後,她已經失去了所有的知覺,她的味覺、嗅覺、觸覺,通通都壞掉了。
勃朗特掀開裡屋的門簾,看到路安娜背對著門口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
勃朗特站在門口,看著路安娜的身影,心頭湧現一陣心酸。
或許,或許,路安娜說得對。
她只是一個又醜又老的、沒有人愛的瘸子罷了,可是她竟然想要用她見不得人的歹念,試圖將那樣年輕、漂亮、朝氣、活潑的女孩子禁錮在自己的身邊。
她是多麼扭曲啊,她連自己都瞧不起、都恨自己。
勃朗特默默的吸了一口氣,她褪掉衣服,躺在了路安娜的身邊,她們之間隔了一臂的距離,她的聲帶沙啞,她猶豫著,伸手輕輕觸碰路安娜的肩膀,輕聲喊道:“路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