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像個重病未愈的人坐在椅子上,哭腫的眼泡擠住了眼仁,似乎對如何安葬的事毫無興味:“哎呦,你就看著辦吧!你覺得合適,我也就合適了……你放心辦去!”
葬禮正式進行的那天,欒平安才被自己的二姐叫回家去。
他一進自己的家門,見到的不止是父親的一口棺材,而是整整三口棺材。
靈柩從欒家被眾人抬出來,一邊是胸戴白花臂纏黑紗的原上百姓,另一邊是頭裹白布身穿白褂的林水原的鄉紳代表,所有人合夥的抬著靈柩從村口進入林水原街巷。
靈柩前頭是原上女人低沉哀婉的哭泣,後頭是一班本原樂人喇叭嗩吶悠揚優傷的祭靈曲。心軟眼也軟的女人們自從看見了漆成黑色的棺枋就扯開嗓子哭嚎起來,引得許多男人也嚎哭了,聲震村巷。
靈柩進入靈棚,三聲震天撼地的火銃連續爆響,四條黑白蟒紙徐徐升上高杆,在空中迎風舞擺。
原上主持儀式的人們把早已備好的花圈輓聯敬掛起來。臨近村莊也紛紛送來紙紮的或綢扎的蟒紙,兩個偉大族長的魂靈震撼著古原的土地和天空。
欒平安在欒家二姐的陪伴下走在靈柩後來的前排,他沒有哭泣,也沒有說話,默默地進入靈棚,跪倒在靈臺兩側裝著碎麥草的口袋上,默默地為他的父親,哥哥和弟弟守靈。
欒家二姐勸他盡了心意就行了,到祠堂或者到自己的屋裡去歇息。欒平安木然跪著不言不語。任憑所有人如何安慰,他仍舊跪在那裡,長跪不起。
就在這一場隆重葬禮結束之後,就在當天晚上,都等不及到第二天白晝,一個關於欒家的閒話便傳遍了整個林水原。
欒家的男人們死了,有人說,欒家的男人們並不是死於醉酒,而是被人毒殺。
而那個兇手,經過原上男女老少一個又一個的排除,最後鎖定在欒家自己家人的身上。
欒平安是在他父親死後三個月才回到原上,不過回家待了一天,吃過一頓飯,就此便投身到緊張急迫的任務之中,這個人的嫌疑自然被排除。
家裡最糊塗的老太太原本年輕時也是一個能幹賢惠的女人,因為自家男人的死去就此變得瘋瘋癲癲,這個曾經受原上所有人尊重的大族長的原配夫人,自然也不再嫌疑犯的名單之內。
而欒平安的二姐,一個馬上即將出嫁的女人,女人出嫁之後,欒平安的二姐便就此不再姓欒,要改成跟她的夫家姓,姓那個馮三小子的姓氏。從此他便要叫做馮欒氏。
馮家的家底和菸絲並不比欒家的單薄,一個一過門便可以做上富太太的女人,自然也不再嫌疑犯的名單之內。
而唯獨剩下的一個有懷疑的人,就是那個乾瘦如柴,整日低著頭,悶悶不做聲的欒家的大嫂。
關於欒家大嫂和欒家大哥的閒話在那天晚上傳的整個林水原上,眾人皆知。
有人說,欒家大哥其實不能生育,他們唯一的兒子小石頭,是那個乾瘦女人和外面走街串巷的野男人借的種。
這樣的說法也並不是無稽之談,而是原上的所有人有待考察得出的結果。
那個乾瘦的總是低著頭的頹廢女人,原本的樣子也不是如此的糟糕。她在自己還未過門的時候,曾經也是一個身材渾圓的,模樣豔麗的俏麗少女。
欒家人當初娶這個新媳婦兒過門的時候,安排的流水酒席在原上大辦了整整三天三夜。欒平安的父親和母親對這個模樣周正,且家境相對來說比較富庶的兒媳婦兒尤其的滿意。
至於欒平安的大哥,在剛剛結婚的前兩年,臉上永遠都是添著紅潤潤的笑意,他喜歡自己那個模樣漂亮,性格溫婉的新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