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安安靜靜,沒有一點兒聲氣傳來。
那飛走的蝴蝶又飛了回來,落在他鼻尖。季千裡拂開它,滿面慍色,正要再說話,忽然聽到一道男聲,“你同誰說話?”
他回過頭。
其時那河幾條岔道各通道路,正東面日頭下有些坡度,掩映著深綠灌木,隨他話音將落,竟從中鑽上來一個縕袍青年。
斜掛著個布袋,個很高,十分瘦,眼神略有幾分清高。又揹著只背簍,左手一把鐮刀,右手握著一把說不出名兒的草,像是剛才割下,“你腳傷好些了罷?”
季千裡愣了愣,“你是誰?”
“在下孫妙應。”
“……是你給我上的藥?”
孫妙應點點頭,“閣下是何人,怎麼獨自走在這深山裡?”
季千裡看他半晌,心底微一動,這果真是個活生生的人!自掉入那崖下,他已多日不曾見過外間的人了,而這人能進裡頭來,想必不多時便能出了這地方。
他一瘸一拐走過去,“這裡離外間還有多遠?”
孫妙應打量他一眼,心嫌此人不知禮數,卻也指向方才來路,“你沿這小道一直走到頭,便可見一處小鎮。”
“多謝。”
季千裡走出幾步,又回頭說了一聲,“多謝你替我上藥。”
他聽那孫妙應說得輕巧,原道這小道也與河道一般分明,走不多時便能到那盡頭小鎮。不料一鑽進灌木叢,扒拉開眼前綠植,便見一片深綠從腳下蔓開,高的是樹,矮的是草,底下怪石支稜,實難見到一條小道。
面無表情瞧了半晌,想這山裡的草有什麼稀奇,此人跑到這老遠來割。但也不過稍一個岔念,當即摒棄了些許腹誹,扒開草叢小道,朝山下走去。
走不多時,那孫妙應又追來,“且慢,我忘了東西,同你一道下去罷。”
此人原是個遊醫。雖不通武藝,但想來是常年上山割草做藥,對這山道倒頗為熟悉,一路拿鐮刀劈道,果真走出一條“小道”。
他走得並不艱難,卻苦了季千裡。
他從未吃過苦頭,此時赤著雙腳同他在這亂山胡穿,那將將好些的足底登時又裂開口子,每一步都實在鑽心。只他急著走出這裡,也不曾叫苦。
那孫妙應只顧自己瞧路,一路往前,忽地回過頭來,見他遠遠落在後頭,一副咬牙隱忍的模樣,這才後知後覺,從滿背簍藥草堆中翻出雙布鞋。
“孫某糊塗了,季公子,你將這鞋換上。”
那布鞋素白,新嶄嶄的。季千裡瞧了半晌,卻未動。
孫妙應嫌他嬌氣,又道,“新的,不曾穿過。”
季千裡搖頭,“穿髒了,我沒有銀子賠你。”
他一路上神情冷淡,這一聲卻憨得令孫妙應頗感意外,“備用之物,季公子不必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