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引起他注意的,當然就是那面牆壁——自牆外看不出異常,但從裡面看來,那面牆的形狀實在是非常突兀。平均高度只有兩人多高的護牆,卻有很長一段足足有五人高;在這段高度不同的護牆頂部,硬生生伸出一個巨大的“遮陽篷”,蓋住了小半個花園。如果說這是建築風格,未免也太過於獨特了。牆面上散佈著不少醒目的彈痕和彈洞,似乎經歷過激烈的交火。泥土的顏色顯得有些深,克拉德一眼就能看出這些地方曾經被鮮血浸透過……
浸透過……他的目光突然凝注,望著一片似乎曾被鮮血浸透的深色泥土。在那塊泥土上,散佈著上千個星星點點的細小坑穴,由快速衝擊的物體打出的細小坑穴。如果不是克拉德的眼力,或許根本看不出來。每個坑穴都幾乎是一樣的:狹長、深邃,在坑緣有著全都相同的擦痕。
“三千……不,四千枚影劍。”
克拉德快步走近,蹲下來,仔細端詳著那密密麻麻的坑穴。他一眼就辨認了出來那些擦痕:那對他來說相當熟悉。他不用數,就知道小劍的確切數量。
“一劍幻兩儀、兩儀幻四象、四象幻八卦、八卦復幻成六十四卦、六十四卦自生四千零九十六重影劍,位列天下十劍之一的‘緋空’……你也到這遙遠之地來了嗎,雲海師兄?”
昔日在真修靈山上的回憶,同面前的劍痕重疊起來。最清晰的回憶,是在道號為“雲海”的白衣男子前往東海之前。
“原來世界是圓形的?我們稱之為東海行省的地方,其實是在你們的西面嗎?如果我有生之年有機會的話,真想到你們那裡去看一看。你是為了看世界才到我們這裡來的吧,睿德?”
“如果有機會的話,讓我們在東海行省……或者我的家鄉相見吧。我的祖國叫做‘聯省共和國’,倘若有機會,我們可以再見。一路順風,雲海師兄。”
克拉德輕輕拈起腰間的小劍,運起氣來。藍光一閃即沒——沒有任何共鳴產生。他感覺不到飛劍與飛劍之間的共鳴,也感覺不到劍的主人存在的資訊。劍在人在,劍亡人亡。倘若他感覺不到劍的存在,就只有兩種可能——劍的主人已經死去,或者他已經離開了這座城市。
“這位就是克拉德·洛佩斯中將閣下了吧。請問找我有何貴幹?”
這個富有磁性的聲音平穩溫和、又潛藏著無比鋒銳;在那一剎那,將軍甚至覺得那有些像緋空主人的聲音。他便站起身來,轉過頭。面前是一張依稀有印象的俊俏面孔,以及尖卻不長的一對耳朵。在那一瞬間,他立刻就知道,他就是他要找的人:面前這個人就彷彿是大海的化身。
“昨晚的戰鬥中,承蒙斯蒂豪斯先生的幫助,我們才能夠保留下一半的內河艦隊。我提到想要聘他加入內河艦隊,但他拒絕了——他推薦了你。”
這是帶著溫和微笑的海之龍,與冷峻肅穆的陸之鷹的第一次正式相見。在某個歷史的七年之後,龍與鷹本該會在德蘭的邊緣,一同給名為“神聖帝國”的龐然大物奏響一首華麗的鎮魂曲。
*** *** ***
再回到前一天晚上。
“第九連的方向被……突破了。敵軍主力已經順著第六大街突擊向南側。”
這個訊息的到來,就如同晴天霹靂。克拉德的臉色看起來仍然是冷峻如常——他只是一言不發狠狠地將手中的手槍摔在了地下。
“拉德茨·戈瓦爾果然不愧是身經百戰的名將,居然這麼快就找到了唯一的出路。他是把所有的攻擊魔法師派作總預備隊了吧?集中師級編制甚至總部的所有魔法師,確實可以在我們面前撕開一條道路。”赫爾少校緊張地計算著現在的局勢,“如果被從側後迂迴的話……”
“讓騎兵連去通知所有連隊,集體向南轉進,殲滅看到的所有敵人。我們必須要和他們賽跑。”
向南去!兩軍的每名士兵都接到這一命令。不管是誰,只要迂迴到對手的前方,就可以取得勝利。
中央廣場、南一區、南二區、政府大樓、南三區……
所有的編制都不復存在,只餘下賽跑和追擊。時不時發生小規模的交火,烈焰循著士兵的腳步燃燒,蔓延,向前。戰鬥一直持續著,一直持續著,直到川流不息的麥特比西河同時橫梗在兩軍的面前。那是麥特比西河上最大的港口,聯省內河艦隊的駐地。
一陣劇烈的艦炮射擊,猛地攔住了洛佩斯軍的步伐。有一枚炮彈正好打在自行炮上,發出了震耳欲聾的響聲。當人們反應過來時,才發覺那輛炮車已經被那枚24磅炮彈打出了一個巨洞。這是洛佩斯軍在今晚損失的第三輛炮車。
“艦隊炮擊!”
士兵們停住腳步,慌忙臥倒。在前面,是擁擠的數千名政變軍士兵,他們計程車氣已經崩潰了,正在慌忙地向運輸船上擠去。即便是在賽跑之中,戈瓦爾竟然也還是收攏了幾乎所有的敗兵和俘虜,又湊齊了一支約五千人的龐大隊伍。
局勢,瞬間又變得分外嚴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