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對遊擊騎兵很有感情而已。我從十幾歲就開始和他們的騷擾部隊作戰了。在費戈塔公國,不管是遊擊騎兵還是他們指揮官的名字都能讓哭泣的嬰兒閉上嘴巴。”
拉斯塔的冷笑話並不好笑,伊蒂絲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只得訕笑著轉移話題:“你對現在的戰況怎麼看呢?我們想聽聽熟悉法忒斯軍的閣下的意見。”
拉斯塔子爵沉吟了片刻後,望著下面移動的幾股火把分析道:“照目前的狀況,我軍應該略佔優勢。對方是火槍騎兵,但奇襲已經完全失敗了。面對擁有刺刀和火槍、準備充分的對手,比拼殺傷力明顯不可行,剩下的選擇,就只有讓對方士氣動搖,或者找到對方的破綻一舉擊破。倘若面對的是帝國軍,還有機會找到破綻;但面對知根知底的友軍,他們的一切行動都被封得死死的。再加上剛才歐根已經漂亮地鼓起了我軍計程車氣,就算是遊擊騎兵,現在應該也沒什麼機會取得大勝了。畢竟已經不是騎士可以橫掃步兵的年代了啊。”
從他最後一句話能聽出些寂寥,畢竟他也是頂著這過時“騎士”稱謂的人。不過,他的思想可不像他的稱謂那麼老舊。這幾句話的分析相當透徹,體現出了作為指揮官的基本素養,周圍幾名參謀都有些驚訝。
“會不會太過樂觀?第四衛堡的守軍和側翼剛才被擊退的步兵都在附近,倘若將他們都集合起來進行夾擊,還有機會全殲我軍的。”伊蒂絲直接提出了反駁意見,看起來她也一直在推演戰況。一旁旁聽的耐門臉上紅了紅:他自己被下面騎兵突擊和主官決鬥的精彩大場面吸引住了,完全沒考慮過戰況的變化。
“從這裡俯視來看,我軍確實是處在被包圍的狀況。但包圍者要協同攻擊,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下面的三支敵軍行動混亂,很明顯並非統屬關係,這種程度的協同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撼動我軍陣腳。就算抱著犧牲一翼的覺悟強行攻擊,也只能逼迫我軍突圍回到城中而已。大概在第四衛堡被確實奪回之後,敵軍就會開始撤退吧……可惜啊,這個機會實在太好了。如果再有額外兩千人左右的部隊,我就能讓除遊擊騎兵外的敵軍有來無回。”
子爵的語氣淡然,卻蘊含著堅定的自信——擁有豐富經驗的名將才有的那種自信。他說能做到,就一定可以做到。這種自信感染了周圍所有人。如果現在真的還有額外的兩千兵力,周圍的參謀也許會達成共識,讓他這個帝國軍人帶著出去救援也說不定……
但還是有一個人提出了質疑,那是所有參謀官中軍銜最低、年紀最輕的人。
“那個羅伯特應該是掌控法忒斯軍參謀部的人吧?這種明顯勝利無望的消耗戰,他為什麼會打下去?”
聽到這個問題,周圍的參謀官都苦笑起來。伊蒂絲嘆了口氣,無奈地解釋道:“剛畢業的新丁就是不行啊。無論是怎樣失敗的作戰計劃,如果毫無損失就撤回來,就只能證明主官無能,最後的報告也沒法寫。就算明知會失敗,也要努力到最後一刻,以便給上級留下努力作戰過的印象——這是在軍隊,不,這是在這個世界上生存的鐵則。你再努力也好,如果別人不知道你在努力,就沒有意義。就算在帝國軍也是一樣的吧,拉斯塔先生?”
“……嗯。你們要取悅上級,我們要取悅皇帝,一碼事。在這個世界上,你不這樣做就無法升到高層。”拉斯塔帶著嫌惡的表情道。
“但是,羅伯特應該是個分外愛惜士卒的人吧?我覺得他應該不會為了表現自己就繼續無謂的作戰……”
“就算再愛惜士卒,在這種時候還是要讓位於自己的前途吧。就算是我,面對著這種情況恐怕也會努力到最後一刻。畢竟是冒著風險的奇襲計劃啊,如果不能在大部隊到來之前奪下立足點就要負起責任了。”
耐門思忖了一下,還是堅持自己的觀點:“但那是一個時刻站在隊伍最前線,寧可暴露自身也要制止部隊突擊的指揮官啊。一般人不會做到那種程度吧?他真的只是為了敷衍上級才堅持下去嗎?肯定還有什麼其他理由……”
“也有可能是在等待援軍,不過這個可能性並不高。”拉斯塔端詳著遠處的戰況道,“看,他們的側翼步兵又發動了一次失敗的反擊。這很明顯只是進行例行的無望嘗試而已,騎兵不行就用步兵……如果他們還有援軍的話,早就投入戰線了。”
在他們討論時,庫森少校正將最新的兩軍位置標註到指揮地圖上去。歐根的援軍成功地集結起來,幾乎攻克了第三衛堡;灰頭土臉的法忒斯軍步騎兵在第三衛堡南側和東側的廣大陣地上擁擠著,試圖準備下一次的攻勢。他們所固守的位置也說明:除去已經出擊的遊擊騎兵以外,他們並無其他的預備隊。
但耐門·索萊頓仍然感到隱隱的不安。他始終覺得,還有沒有被考慮到的因素。
*** *** ***
騷擾與反騷擾。突擊與反突擊。阻攔射擊和狙擊。
在這隻有幾百米見方、純粹為了成為火炮基地構築的衛堡內外,穿著同樣軍服計程車兵們廝殺著。終於,在第七個突擊連隊增援到城牆上後,後繼乏力的法忒斯軍開始向西北方向潰退了。
“攻克了!”
將近晚十點時,歡呼聲終於傳來。埃加·歐根駐足在已經被變形過的牆壁上,望著東側和南側的敵軍。羅伯特的人分成數個騷擾集團,正不停攻擊著他留在那裡的後衛。他們沒有進行決定性的突擊,但這樣累積性的損失對擔任後衛的幾個連隊而言也是難以承受的。
“讓後衛部隊撤回來,進入衛堡的火炮射程的掩蔽之內吧。其餘部隊在這裡休整,補充彈藥和火yao。一小時後對第四衛堡發動攻擊。”
各部隊的指揮官將損失狀況彙報上來。除了幾個面對遊擊騎兵的連和進行攻堅的連超過了四分之一外,剩下的部隊都只有二十分之一上下的輕微損傷。這幾個小時內的戰鬥並不激烈。聽到這樣的結果,歐根總算鬆了一口氣。
“就算他們有援軍,大概也要等到午後才到……應該能在天明前結束戰鬥吧。”
在之前的戰鬥中,城頭的火炮大概被破壞了一半,但剩下的也提供了足夠的威懾力。遊擊騎兵隊最後試探了一下,就如同所有人的估計一樣撤出了火炮射程。可他們並未全部撤向東側的第四衛堡去加強防禦,而是在第三衛堡以南的平原,衛堡火炮和主要塞火炮射程的中間開始構築工事。遊擊騎兵們拋棄了馬匹,在魔法工程隊臨時構築的防線處據守著,就象要阻止要塞守軍增援歐根一樣。
從戰鬥開始到現在,這是羅伯特下出的第一個惡手。完全不符合慣例的行動。確實,對方不會知道要塞裡面還剩多少預備隊,但如此大膽的行動只能證明他們別有所圖。
“這未免太奇怪了……難道他們是抱著要在這裡全滅我們的念頭?這怎麼可能?他們為什麼要向西北撤退?”
羅伯特最多能帶來五千人,歐根是如此判斷的;但現在動搖隱隱地齧食著他的信心。
中校沿著七扭八歪的城牆頂端快步向北走去,眺望綿延向北方的大道和森林。黑夜和濃霧完全遮蔽了他的視線,就連第四衛堡也只是隱約出現在望遠鏡中,遑論更加遙遠的通向法忒斯首都的大道。似乎能看到有火光在淡靄中晃動,但又好像只是眼睛的錯覺、或那些在黑夜中行動的異種生物。深夜十點後的大地,沒有光,沒有真實,只有戰爭的迷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