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德的語氣非常誠懇。見到黛妮卡輕視的神色,他將目光移向戈瓦爾,試圖求援。
靠在馬車殘骸上的拉德茨並未受傷;他思考了一下,覺得這些都是符合克拉德的利益的事情,便點了點頭:“雖說我不應該附和你父親,但他說的這些應該都是真的。畢竟,貝齊才是洛佩斯權力道路上最大的對手。”
“回家來吧,黛妮卡,就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我們或許該用更多的時間來互相瞭解。”
少女下意識退後了半步,低下頭來;她感到自己的心防正在搖搖欲墜。要再相信父親一次嗎?畢竟血濃於水。
血濃於水。她的血管中始終流著洛佩斯的血,那志向遠大的男子之血。她相信他說的都是真的……她幾乎就要退縮了。
“如果你去了帝國,我就很難見到你了。雖然我是個不稱職的父親……但我還是希望能夠看到你獲得幸福。”
她的手輕輕顫抖著。她的幸福在這裡嗎?
她很清楚的知道,父親至死也不會放棄他的志向——他為此付出了大半生,走遍了整個世界,尋找他所想要的技術、制度和經驗。她不相信自己有能力和那沉重的二十年抗衡。成為將軍的女兒,還是成為黛妮卡自己?
“不。我不會回去的。”
她終於下定了最後的決心。“首先,我只是個平民,我有選擇立場的自由。其次,我並沒有踏上過帝國的領土,也沒有見到過帝國的統治,不能斷言他們是否專制、狹隘。最後……我不認為父親你是正確的。”
這句話重重地打在洛佩斯身上,他如遭當面重錘,退後了一步。“黛妮卡,你為何這麼說?我所作的一切,都是為了我的祖國、人民和你!”
“別用這種話來掩蓋了,父親!你自己沒有察覺嗎?”
“察覺什麼?”
“你自己的所作所為。搶奪功勞、結交政客、賄賂司法……你和貝齊有什麼區別?你和帝國皇帝又有什麼區別呢?”黛妮卡毫不留情地嘲笑著,用誇張的言辭掩蓋自己之前的動搖,“你的手已經夠汙穢了,父親!這要讓我如何相信你是正義的一方?”
“原來我在女兒的眼中是這樣的啊。”
克拉德喃喃自語著,手中的藍光搖擺不定,似乎隨時都會失控。周圍的人們下意識退開幾步,害怕他一怒之下不能再控制自己的魔法。高階法師的魔力失控是很可怕的,誰也不知道會有怎樣的法術飛出來。
小巷裡沒有一絲聲音,可怕的沉默持續了許久,許久。終於,中年男子手中的藍色光芒晃了晃,熄滅了。
“你走吧。我不會阻攔你們,也不會通知其他人。”他的話語中蘊含著深深的無力感,“去走出你自己的道路吧,黛妮卡,今天就當是為你餞行。你可以放棄我女兒的身份,我不會阻攔你;但請記得,我這裡永遠為你留著一個可以回來的地方。”
克拉德轉過身離開,鑽進了最近的一家小酒店。他的腳步搖搖晃晃,每一步都邁得十分沉重,同他到來時的意氣風發完全不同。黛妮卡冷冷地盯著他的背影,一句話也沒說。
“我記得情報說他是樸行派的,應該禁酒吧。”拉斯塔若有所思地道。
修蘭瞟了他的私生子好友一眼,岔開了話題:“那我們出發吧。既然克拉德的人不會再幹擾我們,剩下的問題就只有法忒斯人和毀掉的馬車了。”
“如果說偽裝沒有問題,我剛才已經把將軍的外貌留了一份。”剛才一直躲在攻擊範圍外的奧莉亞公主走近了變成碎木板的馬車,“我們可以用這幾匹馬偽裝成騎兵。艾薩克留下的情報說第三道、第四道城牆上的探測魔法都可以用普通的方法混過去,只有第五道城牆上是全能的偵測網……”
她剛說到一半,馬車的殘骸突然顫動起來,偉大的儒洛克第一國務秘書一臉茫然的從裡面爬了出來。
“發生了什麼?這是哪裡?我昏過去了多久?”蔡斯·布萊頓一臉痴呆相地盯著他們。見到他的樣子,又想起他之前的雄辯,一行人同時嘆了口氣。最後,還是修蘭將一切事情簡要地解釋給他聽,足足說了三遍蔡斯才聽明白。
趁著這段時間,奧莉亞挑了幾個士兵的複製投影出來,再由黛妮卡將這些影像資料略加修改後給眾人易容。由於戈瓦爾有高階軍官的氣度,她們決定讓老元帥易容成洛佩斯,而黛妮卡用本來面目在一旁替他掩飾;這樣才比較好混過戒嚴令下的各道崗哨。
“只有兩匹馬,那麼偽裝成尉官的奧莉亞乘一匹,戈瓦爾閣下和黛妮卡以父女的名義合乘一匹,其他人步行。”無視於蔡斯的苦相,修蘭下達了體貼女士和老人的命令。黛妮卡皺了皺眉頭,但想到只有兩匹馬,她沒作出抗議。
他們顧不上多作停留,向東方重新出發。他們並不知道的是,克拉德放過他們並不是因為黛妮卡的辯才和親情。
在附近的小巷中,幾乎精疲力竭的莉莉·瑪姬正坐在自己的馬車裡面喘息。
“在這種突如其來的情緒打擊下,居然也用了足足三分鐘我才進入他的內心……還只是情緒,根本控制不到理性。這男人的心理到底有多強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