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至微不在意:“要說沒有成卦,的確沒有,但要說有卦,也的確有,只是不能為外人知,所以師父才會閉口不言,甘願承受天下人的質疑。”
覓瑜的心突地一跳。
“什麼卦象?”她輕聲詢問,彷彿害怕驚醒冰封的河流,“可是與……夫君有關?師父現在能說嗎?”
陳至微罕見地表露出莊重之態:“正是與小石頭有關。”
“為師本來也不知道,後來錦衣衛帶走小石頭,為師想追出去,但被師父阻止,一番密談過後,才得知了此事。”
他回憶著,面色微顯沉重:“師父說,小石頭命中註定有此一劫,為師不能幫他,誰都不能幫他,只有他自己扛過去,才能獲得新生。”
“如果強行阻止,只會弄巧成拙,讓他迎來更大的劫難,到時不僅他自身難保,就連天下蒼生都會受到牽連。”
“所以,為了他自己,為了天下蒼生,此一行,他必須去。”
“為師當時很不理解,連聲追問緣故,師父都三緘其口,只說等他回到太乙宮,一切便自有分曉。”陳至微深吸口氣。
“後來,他回來了,從十皇子變成了九皇子,卻仍然是為師的弟子,為師看著長大的小石頭……為師才終於明白。”
覓瑜怔怔地聽著。
“所以,”她遲緩地思考道,“早在旱情之初,蔔卦之時,真人就已經算出夫君的命運?算出他……命中有此一劫?”
然後什麼都不做,就這樣沉默地看著他走向既定的命運?
陳至微不擅長察言觀色,但此時的他卻分外瞭然覓瑜的想法,因為他當年有一段時間就是這麼想的,不過很快就想通了。
他照著自己的例子,出聲勸慰:“徒兒媳婦,你是道門弟子,應該知道命中災劫不可避免,妄圖行巧舉瞞天過海,只會反噬自身。”
“何況這也不是死劫,就像師父說的,一旦他成功渡過,就會獲得新生,魂魄歸位,成為完完全全的他自己,這——是好事。”
是……好事嗎?
覓瑜遲滯地想著。
“師父,”她看向通達道人,輕聲道,“依照師父所言,夫君會擁有雙份的記憶,也包括……當年在蓮花臺上,受到妖道迫害的記憶?”
陳至微神色一震,顯出幾分無措。
“這,為師、為師……”他慌亂地支吾著,差點碰落手邊的茶盞。
覓瑜沒有說得很明白,但他焉能不懂?或者說他一直都懂,只是不想讓自己懂,不願讓自己懂。
十皇子死於烈火,骨灰不存,最殘酷的刑罰也莫過於此,神通廣大如施不空都支撐不住,何況一個六歲的孩子?
獲得新生說得好聽,然而生死一體,欲得新生,必先就死,並且死得萬分痛苦、飽受煎熬……這樣的經歷,怎麼能算是好事?
如果他不知道小石頭此行會遭遇什麼,那還好說,可他因為心裡發慌,忍不住算了一卦,算出這孩子有血光之災,算得心驚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