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雙相似的眉眼再也沒有半點溫情,只剩下凜冽如刀的冷意。而同樣是凜如冰霜,比起蘇妙漪的漠然,虞汀蘭又更多了幾分寒心。
“怎麼?目的達到了,便不再裝了?”
虞汀蘭問道。
蘇妙漪掀了掀唇角,終於將這些日子偽裝的那副恭敬乖順的皮肉扯得稀巴爛,“陪你唱了這麼久母慈女孝的戲碼,裘夫人還嫌不夠麼?今日就算你想繼續演,我也累了倦了,一天都忍不了了。”
“……是你盜取騎鶴館的賬簿,交給了容玠。”
“是。”
蘇妙漪一口應下,沒有絲毫遲疑。
虞汀蘭眼底閃過一絲沉怒,“從出現在大相國寺,從你故意讓我看到你掛福牌的那一刻起,你的目的就是將裘家置於死地?”
“不。”
蘇妙漪動了動唇,輕飄飄地吐出一字。
虞汀蘭眼眸裡的怒意微滯。
下一刻,蘇妙漪卻歪了歪頭,一邊笑,一邊眼睛極冷地盯著虞汀蘭,“是從臨安,從婁縣,從你離開的那一日開始,我就發誓,要讓你們二人遭到報應。虞汀蘭,竹籃打水一場空的滋味如何?”
虞汀蘭的瞳孔微微一縮,剛剛才被壓下去的怒意又摻雜進了其他複雜的情緒,更猛烈地反鋪過來,叫她整個人都在顫抖,“所以這些年,你一直在怨我恨我,從未有一刻放下過……”
“我為什麼要放下?”
蘇妙漪斂去笑意,素來和婉的面容鋒芒畢露,銳利得像是變了個人,“你憑什麼叫我放下!”
看著那雙最像自己的桃花眸噴薄出濃烈的怨恨,虞汀蘭被深深刺痛,驀地閉了閉眼,將蘇妙漪的眼神隔絕,“我原本從未奢求過你的原諒,在浴佛節之前……”
頓了頓,虞汀蘭睜開眼,方才那一閃而過的脆弱已然不見蹤影。
她死死盯著蘇妙漪,“妙漪,你可以永遠不原諒我,也可以一直恨我。只要你自己的日子過得順遂,我遠遠地看著便安心了。我甚至已經打算離開汴京,永遠不去打擾你……可我萬萬沒想到,數年未見,你竟變得這般心術不正,敢在廟裡妄言、敢在佛前做戲,滿腦子都是旁門歪道!”
說著說著,虞汀蘭眼眶便紅了,她將當初在大相國寺看見的福牌拿了出來,朝桌上擲去。
那寫著“無有災咎、維康維壽”的福牌應聲裂成了兩半,其中一半從桌上掉落,砸在了蘇妙漪腳邊。
伴隨著福牌的碎裂,虞汀蘭也有些失控了,脫口而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玩弄人心……蘇積玉怎麼會將你養成這幅模樣?!”
“虞汀蘭!”
蘇妙漪瞬間被激怒,音調一下揚起,尖銳地直呼其名,“你不配提我爹!當初是你先拋下了我們,是你讓我從小沒了娘,是你讓我和我爹被街坊鄰裡指指點點,在臨安城待不下去……我和我爹在婁縣相依為命這麼多年,你現在冒出來說他將我養壞了,養得不合你心意……你究竟有什麼資格在我面前說這種話?!”
這一下,亭外候著的裘府下人都聽見了,忍不住都紛紛轉頭,朝亭子裡對峙的母女二人窺視了一眼。
察覺到眾人的視線,蘇妙漪眼睫一垂,驀地掩去了眸中水光。遲來的狼狽和難堪叫她只想立刻逃跑,就好像自己身上的陳年傷口又被撕扯開,裸露在外,這幾乎就等同於在人前示弱。
這不對……不對……
她來裘府,是為了挺直脊樑地宣戰,而非像個喪家之犬一樣跪地乞憐……
“妙漪……”
虞汀蘭僵立在原地,張了張唇,可喚了她一聲後又沒了聲響,就好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掌扼住了喉嚨。
半晌,她才艱難出聲,“你恨我,報複我一人就夠了……為何要針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