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為甚?」
娘說:「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
我不服氣,我說:「他們讀的是聖賢書,肚子裡面裝仁義,怎就不是老實人?」
娘嘆氣,娘說:「讀書人有什麼好,肩不扛,手不能提,眼裡只有風花雪月,哪有油鹽柴米,心裡只裝聖賢書,哪還裝得下你。」
我說:「無妨,他讀書,我繡花,他管風花雪月,我管油鹽柴米。」
娘說:「你繡殘了手,熬壞了眼,他一遭飛黃騰達不要你,那時你待如何?」
我想一想說:「他不要我,我也不要他。我就借他生一個兒,我養大兒,兒再養我。」
娘問:「你挺著肚子如何生養?」
我說:「我就找個尼姑庵,給筆小小的香火錢,姑子們菩薩心腸,會給我容身之地,還會照顧我生産。」我又說,「娘就這麼生的我。」
娘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巴掌啪啪往我身上落:「你要隨娘,你不爭氣!」
娘哭我也哭。
娘只剩下一口氣,從枕下摸出塊帕子,帕裡包著個銀簪子,娘說:「你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娘也管不到你。娘給你三間房,你找你的讀書郎。」
娘拽著我手不肯松,她閉不上眼,咽不下氣,她說:「你若活不下去,就去找張中堂。」
張中堂是京裡的大官,他來錦城巡察,坐著八抬的轎子,後面跟著一串的侍衛,都騎著高頭大馬。我那時擠在巷子口看他的轎子和馬,娘就把我拽出來,看什麼看!回家!
張中堂在錦城,娘就把我拘在家,我憋得飯都吃不下。有人啪啪地拍門,娘頭也不抬地繼續繡花。
我去開了門,兇巴巴地官爺問,你叫什麼名,你是哪裡人?
我說,奴叫李碧桃,土生土長錦城人。
官爺又問我娘,問她哪裡人。
我說,娘叫張秀娘,也是錦城人。
官爺又問,你家可有男人,都做什麼營生?
我說,奴爹死得早,如今埋在土裡,奴上下無兄弟,裡外沒男人,娘倆繡花做營生。
官爺拿著畫像,將我仔仔細細端詳,又探頭將娘端詳,最後仍不死心問,可曾認識李秋霜,眉州口音,生得貌美,性格潑辣,識水性,會打漁,年有三十六七。
我說,不曾識得此人。
我關上門同娘講,秋霜這名兒比秀娘好聽。娘說,閉嘴,死小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