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家三姑六婆來串門,她們說,那張中堂,是個有情有義的郎,他挨家挨戶敲門,要找一個打漁女,那是他的結發妻。
娘說,哎喲,比我那死鬼強。
張中堂沒找到打漁女,坐著轎子回了京。
娘那以後就生了病。
娘把銀簪子給我,躺在枕上喃喃語:「…呸,無情無義的死鬼…誰還會打漁,誰還會貌美…」
娘就閉上了眼。
我就沒有了娘。
娘有了兒,不能再打漁,她丟下打漁的本事,又學會了繡藝。娘繡活了花,繡白了發,養大了兒,又把繡藝傳給了兒。
我不想去找張中堂,我守著娘給的三間房,抱只奶狗叫豆黃,終日坐在院裡繡花,繡荷包,繡腰帶,繡手帕,養活我自己,養活李豆黃。
每月我要出門三次,把荷包送到書院街,腰帶送到天仙橋,手帕送到水井坊。
這日我提著小籃出門去,走到書院街口,平白被人攔下。那人生得可惡,一笑還滿口黃牙,他故作斯文地問我:「小娘子哪裡去?」我忍著厭煩回答:「青天白日大路朝天,你管我去哪。」
他笑起一雙眯眯眼:「喲,脾氣挺大。」
我繞過他要走,卻被他扯住了衣袖,他將我逼退到牆邊,上上下下打量我,還要來摸我的手。
這混球。
我忍著氣,咬著牙,盯準了他的襠。娘說那地方是男人的要害,你遇上混球就死命地踹。
我正要提腳死命地踹,一隻腳先我一步將他踹飛。那混球趴在地上直吼:「哪個踹的爺爺!」一個好聽的聲音懶洋洋說:「你爺爺我。」
我抬頭去看那位爺爺,他穿一身青衫,慢搖著摺扇,俊眉朗目笑得懶散,渾身上下都好看。
我就只敢看一眼。
地上的混球爬起來說:「好你個顧鄰,你給我等著!」
他說:「等著你什麼?來給爺爺磕頭?」
那混球氣得滿臉通紅,哼哼唧唧逃走。
他這時才對了我笑,晃得我心亂跳,他問我說:「姑娘是否嚇著?」
我低著頭柔著聲:「是有一些嚇著。」
他說:「莫怕,姑娘欲往何處?我送姑娘一程。」
我說:「奴送荷包去繡鋪,勞駕恩人相送。奴叫李碧桃,不知顧鄰相公尊姓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