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圍牆長得好似看不到頭,園內奇花異木茂盛,枝條越過牆頭,在地上灑下婆娑樹影。皇帝在樹影中信步前行,看似從容,實則有些漫不經心。
今日他本是不想來的。太皇太後說公主府辦牡丹宴,會來許多貴女,勸他藉著探望姑母的名頭來看一看,興許能看中什麼姑娘——關於他的親事,皇祖母已提過幾次,他不忍再行推脫,這才答應。可他心中著實沒什麼興趣,平樂公主正在休息,他便只打算去見一見安陽表妹,而後打道回宮。
福安跟在皇帝身後,微彎著腰亦步亦趨走著,心事重重,時而抬頭看一眼前頭挺拔的身影。
當今天子下個月就要滿二十一,分明如此年輕高貴;當年京師第一美人生下的子嗣,又如此俊美非凡。可偏生,後宮別說一個正經娘娘,連夜裡伺候的侍妾都沒有。
太皇太後囑咐他,今日一行,盡量勸皇帝去見見那些貴女。可眼下皇帝連花園都不欲進去,福安發愁,該怎麼勸。
轉過頭,福安又看了眼提劍護衛在皇帝另一側的韓青,思索要不要請他幫忙,轉念一想,韓統領沉默寡言,不沾俗事,還是算了。
“蜀州不好牡丹,尋常只見這洛陽紅。”天子忽然在一簇牡丹前停下,低聲道了一句,也不知是與福安說,還是自言自語。
福安心中有事,差點撞上皇帝緊實的後背,忙跪下請罪,“奴才愚笨,請陛下降罪。”
容凜掀起眼皮瞥他一眼,並沒有怪罪。福安是他幼時便跟在身邊的人,後太子府因罪落敗,福安沒入掖庭,多年如一日做著最低賤的活,受人欺辱卻始終忠心不改,他當然不會降罪。他也不是動不動發怒的暴君。
“起來罷。”容凜淡淡說了幾個字,伸手撫上一朵牡丹的花瓣。
這種牡丹是最常見的洛陽紅,葉片濃綠,花色嫣紅,盈盈泛光,入手的觸感細膩柔軟,好似上好的絲綢,又好似……皇帝抿唇。
福安站起身,眼見著皇帝手觸牡丹,好端端的,不知想到了什麼,臉色越來越差,越來越冷,手下忽然一個用力,掐碎了牡丹花瓣嬌嫩的尖,流出一點紅得發紫的汁液。
天子收回手,摩挲了一下手指,指尖的紅液頓時暈染開,襯得他手指更顯玉一樣的白。皇帝臉色冷冰冰,“帕子。”
福安連忙從袖子裡掏出手帕,雙手捧著送到前面——天子不喜攜帶女官,身邊的一應事務,大到鑾仗出行,小到這一方帕子,都是福安掌管,可謂是禦前第一人。
皇帝接過帕子,擦去手指沾染的汁液,而後又將手帕還回,不再留戀牡丹,大步流星往前去了。
引路的婢女原本恭敬候在一邊,見狀小跑了十幾步才追到皇帝前頭,繼續領路。
福安收起手帕,忙不疊追上,看一眼被皇帝辣手摧折的紅色牡丹,心頭琢磨起了皇帝的心思。
皇帝的異狀,是在提到蜀州之後。蜀州……福安想起來,五年前還是皇長孫的陛下回宮時,曾派遣東宮的幾個人,前去蜀州渠縣,尋找過一名,叫做覃窈的女子。
幾人找了大半年,毫無結果,而後先帝駕崩,百廢待興,皇帝便漸漸熄了心思,專心政務……其實,他是沒有一日或忘。
所以,只怕是如何勸都沒用,除非,找到那個人。
就這樣疾走片刻,前頭的皇帝腳步逐漸又慢了下來,福安正欣喜於皇帝想開,冷不丁聽到悽厲的女聲。
“覃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