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禾一家,可是滿門抄斬。
她終於懂了,為何阿禾要始終隱瞞身份;為何她撿到他時,他身上帶著傷、血流了滿背。
那兩年的阿禾,像一匹狼崽,孤傲、兇狠,滿身是刺,不愛說話,後來才漸漸好轉。可他分明是皇子龍孫,卻得在市井裡,做個比乞丐好不了多少的孤兒。
她離開後,即便他回了家,仍是過得不太平,還得帶兵打仗。
秦琅道,“那倒不是,先帝還是判了肅王一家死罪,陛下親自監斬的。”
覃窈仍是覺得酸楚,眼眶慢慢沁出紅色。唯恐秦琅看出來,她連忙背過頭去。
好在秦琅也未在意,冷哼一聲,“肅王狼子野心,也算是惡有惡報。”
覃窈輕輕“是”了一聲,低頭抄了兩行字,才覺得情緒好轉。
她寫字的時候,秦琅就在一邊給她研磨,又吩咐紅繡將燈燭再多點兩盞,免得覃窈傷了眼睛。
他隨口問道,“過了半個月了,怎麼阿姐想起來問?”
覃窈盡量自然道,“因見過皇帝,想起你誇他的那些事,便……有些好奇。”
“皇上的奇聞只多不少。”秦琅興致勃勃與覃窈說著,“他流落市井七年,課業也好,謀略也好,武藝也好,居然都沒落下,簡直是天縱奇才。”
那是因為,你不知道他受過多少苦。為了省下兩文錢租書,同她一起吃野菜,差點吃得中毒而亡;沒有蠟燭,就去別人家的窗戶下、月光下夜讀;寒冬臘月,哪怕是下雪的日子,也早早去山裡無人的地方,拿樹枝練劍,差點被野狼咬死……她長過凍瘡,他又何嘗沒有。
可即便他也生了凍瘡,偏偏只給她買防凍的香膏,自己卻捨不得用,還說他是男子漢,過幾日便能好、忍忍便過去了。
覃窈感覺,眼睛又要濕了,連忙咬唇忍住。
“還有,阿姐你知道麼,”秦琅的大掌落在覃窈肩頭,既高興,又神秘地壓低了聲音,“最近吉州雨水連綿,據說成災了,其實沒那般嚴重。皇上還是派了林少川押送錢糧前去救濟,實則是為了消滅敬王那個國之蠹蟲。
敬王一定會貪沒那些錢糧,皇上就等著抓人抓贓;而林少川失了錢糧,就會被問責。我也是和馮閣老家的五郎玩在一處,才知道這些,阿姐你可不要說出去。”
他滿心欽佩地贊嘆,“皇上怎麼如此聰明,想得出這樣一石二鳥、引蛇出洞的計劃!阿姐,你養母的仇,終於能報了!”
覃窈一直沒有回頭看他,也不吭聲,秦琅終於感覺到不對,疑道,“阿姐,你怎麼了?”
覃窈揉著通紅的眼睛回頭,“蛾子飛到眼睛裡去了。”
原來她的阿禾,即便做了皇帝,活得也仍是勞苦。
秦琅著急地要給覃窈看眼睛,覃窈說已揉出來了,才將少年騙過去。
她不想再說皇帝的事情了,怕自己當真哭出來,起身從羅漢床一角,抱出好幾個卷軸,送到秦琅面前,“這是我寫的字,有報酬的。明日我沒空,你幫我送到外城的古珍齋去,記得拿回餘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