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瑤臺有月鏡妝空二) “賤人,你無恥……
鐘離奚聽見這話, 瞳孔急劇一縮。短暫驚嚇過後,忽又變了臉色,唇角勾起詭異的弧度:“到底還是捨不得你的情郎, 早在五蓮山便不辭而別。如今折回,是想讓老夫放了他嗎?”
“你不是跟蹤他回來的嗎?難道來的時候, 沒瞧見我在這兒?又或是說,昨夜你一直都在這裡專心致志布陣, 根本沒發現我出去過?”沈星遙說著,目光淡然掃視前院一圈, 唯獨不看站在廊前的淩無非一眼。
淩無非遠遠望著她, 身影僵直不動,眼波卻不自覺顫了一顫。
白落英沉下眉頭,眼中浮起一抹探究之色:“遙兒?這是怎麼回事?”
原來昨夜沈星遙離開時, 聽見別院傳來動靜,因暮色太深看不清楚, 只當作那冒出頭朝她身後竄來的偃甲蜘蛛是某種不認識的動物, 隨手拂到一旁, 便揚長而去。
不想正是此舉, 令這東西偏離了原本隱藏好的位置,加之用材鈍厚,兩條附肢交叉著便卡進了石板間隙。今日一早, 又受笛聲驅使,扭曲掙紮許久才靠反震之力彈了出來。然已偏離本位, 聽著笛聲一通亂走, 這蠢東西竟然自己跑出了院子。
至於沈星遙,她連夜趕了許多路,在野外待了一夜, 徹底冷靜之後,驀地想起淩無非回到家時那滿身狼狽的模樣,心中隱隱覺得將有大禍來臨,思忖再三,還是決定回頭看一眼,誰知剛回到鈞天閣附近,便看見了那隻迷路的偃甲蜘蛛。
她還是頭一次看見如此醜陋且怪異的東西,眼見這廝觸足離體,險而又險從她衣角擦過,想也不想,直接搬起一塊比人腦袋還大的石頭,沖著這廝以竹木為料的主體砸了下去。
那隻偃甲蜘蛛被沈星遙一砸,包裹在身周的竹木當場崩碎,四散飛濺,露出內部構造精妙的齒輪等零件,其中一枚齒輪受震蕩之力歪斜,以致幾條附肢亂了方向,不受控制地飛來飛去,四處亂紮一通。
沈星遙不知那絲線厲害,徒手拍斷一截附肢後,忽覺右手小指指根傳來隱約的刺痛感,抬手一看,瞥見蠶絲劃出的血痕,方有所悟。
眼見附肢再次朝她面門襲來,沈星遙立時抬足挑起方才用來砸這蜘蛛的大石,一腳踢了出去。
這只偃甲蜘蛛迷了路,單打獨鬥,實在難成氣候,被沈星遙反複踢砸了好幾次,終於癱軟在地,不再動彈。
她仔細確認過這東西不會再發出任何動靜,方蹲下身來仔細檢視,撥開一層層破碎的木片,在蜘蛛底座上發現了刻著“鐘離奚”三字的文章。想到鈞天閣內多半有場惡戰,又無趁手兵器在身,便掰了一截精鐵打造的蜘蛛附肢拿在手裡,以備不時之需。
誰知一到門前,便派上了用場。
沈星遙聽見白落英問話,並不作答,只輕輕一搖頭,問道:“這人是誰?為何要害你們?”
“這老頭一來就在這胡言亂語!胡亂給掌門潑髒水!”
被絲網陣擋在隔壁小院的眾人早已看不下去,見沈星遙回來救場,紛紛嚷嚷開來——
“夫人,快讓他把陣解了吧!”
“就是啊,公子已受了傷,掌門怕是也撐不了太久……”
沈星遙聽到這些話,眼裡多了幾分凝重,見鐘離奚仍是訕笑不語,又將手中鐵肢往他喉間推近了幾分,半句廢話也不多說,直接便道:“解陣。”
老頭喉間油皮被鐵肢鋒利的倒刺劃破,眼中卻無懼色,只嘿嘿笑道:“小姑娘,我都七老八十一人了,唯一的兒子還被這賤女人害死。一個孤苦伶仃的老頭子,活不活又有什麼關系?”
他說著這話,笑得越發瘮人:“能死在如此美貌的小姑娘手裡,又有仇人陪葬,何其快哉?哈哈……哈哈哈哈……”
“鐘離奚,你要我償命便罷了,連你孫兒的性命也不顧嗎?”白落英大聲喝道。
她內息渾厚,此言一出,大半個宅院的人都能聽見。沈星遙不知二人恩怨,突然聽到這麼句話,不覺懵住,半晌,方反應過來她說的是誰,一臉好奇朝淩無非望去,心中困惑,不禁懷疑眼前這個瘋老頭同陸靖玄是否有何關系。
淩無非扶額搖頭,暗自發出長嘆。
世間女子,受禮教制約,大多都將貞操名節看得比性命還重要,他的母親卻是反其道行之,隨隨便便就能給他認爹認祖父。
好一個不拘小節。
沈星遙見他這般反應,心裡漸漸猜出個大概,再次望向鐘離奚,道:“你精通布陣,既然親口說了他們被困陣中必死無疑,我當然只能信你的話。”
說到此處,她話鋒急轉,眸光頓時冷了下來,變得淩厲:“可就算是死,也有先有後。若死在前頭的是你,叫你的仇人親眼看見,更痛快的,又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