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這座青樓,位於臨城,又建在江邊,遂叫作臨江樓。
仙氣的名兒,卻是個紙醉金迷的地方。
裡頭權貴裂帛嬉戲取樂,外頭流民衣不蔽體襤褸鶉衣。
我終於吃上了一頓飽飯,住上了結實的屋子,穿上了沒有補丁的衣裳。
我年紀尚小,老鴇安排我給姑娘們做丫鬟,幹些雜活,再長大一些,後邊慢慢開始讓人教我琴棋書畫。
我很珍惜這來之不易能吃飽穿暖的機會,幹活勤奮積極,還主動幫忙收拾桌上殘局,搬酒上菜,什麼雜活都不推辭,毫無怨言。
久而久之,姑娘們都很喜歡我。
有姑娘把我叫進她房裡坐著,推給我一碟子精緻糕點,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你怎的這樣實誠,看看那些丫頭小廝,都不知道在哪個地方躲懶呢,就你忙個沒停。」
她勒令我吃完這一碟子才能走。
我知道她叫鶯娘,臨江樓裡的招牌之一,嗓音動聽,歌喉婉轉,所以得了這個名號。
阿姊還在世時,她們關系甚好,現在阿姊不在了,她也一直在主動照拂我。
是個嘴硬心軟的人,要求我吃完這一碟子糕點,不過是見不得別人都把活兒丟給我,找個由頭讓我待在這歇息歇息罷了。
我沒有推辭她的好意,坐在一旁慢慢填飽肚子。
鶯娘閑著無聊,抱著自己的琵琶閑唱曲子給我聽,客人豪擲千金才能聽的曲兒,鶯娘問我想聽哪一支。
我不懂這些,只說由她選。她輕撥絲弦,信口就唱了起來,柔媚纏綿,悠揚縹緲,的確是有如鶯啼般的歌喉,聽之繞梁。
接觸得多了,她也逐漸把我當親妹妹看待,與我推心置腹訴苦。外人看來她錦衣玉食,風光無限,可她已經二十多歲,年紀漸長,有人的地方自然免不了明爭暗鬥,恐怕慢慢就爭不過其他年輕姑娘們了,也不知道年老色衰時,她該何去何從。
鶯娘相貌柔美,低眉順眼時,自有一種楚楚動人的哀愁。
這天來了個我沒聽過的客人,她難得開心起來,起身收拾去迎接,讓自己的丫鬟帶我先離開。
出去時,路過隔壁,樓裡的花魁語調聽著有些酸氣,「是沈家那個小少爺又來了吧?鶯姐姐真是好福氣,碰上這麼個出手闊綽又專一的主兒。」
丫鬟沒搭理她,走開以後告訴我,沈家小少爺是鶯孃的常客,花魁想挖牆腳,勾搭好幾次對方都沒理,從那以後就是這副陰陽怪氣的樣子了。
沈家是臨城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小少爺沈念璋是老來得子,比前頭兩個兄長小上一輪,從小備受闔府溺愛,寵慣成了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成日裡不是跟著好兄弟遊湖鬥雞,就是青樓聽曲。
沈念璋大方,時常豪擲千金,自然受樓裡姑娘們追捧,不過他天天不務正業,經常把家裡老爺子氣得拍桌子,打又捨不得打,罵又捨不得罵,只能關他幾個月禁閉。
這回又是剛關完禁閉又直奔臨江樓。
鶯娘彈了一下午琵琶,沈家少爺走後,她招呼我過去,把少爺順手帶來沒喝完的好茶泡了一壺給我嘗嘗,這是她也不常見到的好東西。
隔壁幾個姑娘也來分了一杯,坐著閑聊,說鶯娘應該好好把握沈家這個小少爺,說不定能抬進沈家當個侍妾呢,那也是潑天的富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