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隔著漫天雪簾對視,他見她終究為他駐足,那雙盈著水霧的眼閃出了光彩,可也只是一瞬而已,因為他隨後便闔眸倒了下去。
山間迴盪著暮鼓之聲,樓以禾無力地跪坐在雪地裡,看著被眾人簇擁著扶往禪房的人影,垂淚遙想起了熹光二年。
倘若那時她便知自己會與他淪落至這般不堪的結局,她便是死在那冷榻上也不會答應嫁給他為妻的!
3
熹光二年元月裡的一日,裴澈奉詔入宮。
他原以為桓紹召自己前來是為了商談軍國大事,卻不料一入勤政殿,高坐在龍椅上的人便開口道:“若是朕沒記錯,子湛比朕小兩歲,過了這年,也有二十三了,是時候成家了。”
裴澈聞言怔立在原地,良久才回過神來,垂眸緩答:“是啊!陛下若不提起,臣都忘了,自己已無家近十年了……”
裴氏一族在裴澈十三歲時牽扯入了一場通敵的大案之中。
裴澈的父祖在獄中以死明志,先帝有所驚,卻礙於多方考慮未還裴氏清白,只是免了餘下之人的死刑。女子罰沒為官奴,男子則流放邊疆充軍。
一夜之間,裴澈從清貴無憂的世家公子淪為任人打罵的流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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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長安那日,裴澈回望巍峨高牆暗暗發誓,只要他沒有死在塞外寒天以及那西戎彎刀之下,他便一定要回來,堂堂正正地還父祖一個公道!
桓紹雖是嫡出的皇子,但因先帝不喜皇后,連帶著也不將桓紹放在心上,聽了兩句寵妃的枕邊風便將十五歲的桓紹送去了邊疆。
美其名曰“歷練”,實則是想借刀殺人,為寵愛的兒子掃去一個繼位的障礙罷了。
兩個身懷憤懣的少年就那樣在飛沙走石、狼煙四起的死境中不期而遇,從最初的惺惺相惜到後來的並肩作戰,他們經歷過無數次生死困局,所幸的是每一次都能化險為夷。
最後他為他奪回了本該屬於他的至尊之位,而他則還給他應有的清白公道。
“子湛可有意中人?”桓紹的聲音將裴澈從回憶之中拉了回來。
裴澈搖了搖頭,彎著嘴角頗為無奈地笑道:“臣早年無心情事,如今諸事繁雜更無暇顧及,不如陛下將這樞密使的差事交予旁人,如此,臣才能分出一二心思來考慮成家一事。”
“那可不成,樞密使掌全國軍政,朕只信子湛一人。既然子湛心中無所念,不如由朕來賜婚如何?”
“陛下可是覺得臣這張皮相尚有幾分顏色,要將臣推出去親睦新舊臣僚?”裴澈彎著唇角玩笑道。
桓紹聞言不禁白了他一眼,答道:“朕若是這般想,剛登基時便要將你送出去了,何必等到今日!
“也就你敢這般,若是旁人,朕早就命人拖出去打上三十大板了。好了,言歸正傳,朕問你,你近來行事可有受阻?”
裴澈聞言眸光一閃,而後老老實實地答道:
“當年那場通敵的案子牽連甚廣,那些舊臣或多或少都幹過捧高踩低、落井下石之事,他們擔心臣會攜私怨報復他們,所以頗有抱團相抗之意,確實生出些許不便之處。”
桓紹一臉瞭然地看著裴澈緩聲問:“那子湛可有攜怨報復之心?”
裴澈笑了笑,開口答道:“實不相瞞,十三歲的裴澈確有此心,總想著有朝一日要讓那些人也嘗一嘗抄家流放的滋味。
“但歷經這些年的生死磨難之後,臣可以學著看開一些,不去計較那些小仇小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