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瀟指著額頭,下巴揚起,直視蕭策安:“他是你弟弟?”指著楊柳。
蕭策安頷首:“正是。”
程瀟冷哼一聲,額上的血痕襯得他像個倀鬼,討債道:“賠錢。”
門口眾人嘩得一聲驚叫出來,被人高馬大的侍衛唬住,捂著嘴轉動眼珠子。死心眼的程大人,竟也學會討錢啦!
對面玄衣郎君清淡的目光落在程瀟身上,微微笑著,雙眸中微光浮動,卻不洩出一分心緒,更叫程瀟認定他非尋常商賈。
隨手就能拿得出治療寒病的主藥,這樣的人家,怎麼可能住在窮苦的桂香巷,偏生還要給他賣這個天大的好。
必定有所求。
“多少?”蕭策安順勢問道,負在身後的小指微動,兩個侍衛挺直身子,目光炯炯。
程瀟眸中精光乍現,逡巡四周,瞧見他們奢侈的佈局,聽得門口街鄰的攛掇,獅子大開口:“一百兩銀子!”
眾人驚得眼珠子都險些掉出來。一百兩銀子,程瀟三年的俸祿都不定有這麼多呢,目光複雜地望著程瀟。
人心隔肚皮。這大孝子沒了錢給老祖母治病,什麼法子都想得出來了,叫人既唏噓又鄙夷,還有種隱秘的歡喜。
侍衛已然爆發,拳頭捏得咯吱響,高大的身軀在程瀟面前打下一片陰影,巨拳已經往程瀟臉上又招呼了一下,打得他踉蹌後退。
街鄰們驚呼一聲,七嘴八舌勸架,被侍衛瞪了一眼,卻沒人敢上前。不久,陳娘子吼道:“宵禁到了,城衛來啦!”眾人遂做鳥獸散。
果然有披甲侍衛帶隊來到此處。原是巡查時聽得此處喧聲震天,遠遠又望見人群聚集,唯恐生了禍端,匆匆趕來,神色並不好看。
隊長認出程瀟:“程大人,你這是做什麼?”
程瀟轉過臉,青紫斑駁的血痕讓城衛們吃了一驚,面上無甚表情,冷哼道:“傷了人,賠錢不應該嗎?”
“應該,應該,”隊長審視的目光在兩方人馬之間搖擺,揮手叫出一個兵士,悄然變了臉色,低聲囑咐幾句,笑道,“程大人你繼續處理,我這邊還要巡查,先走了。”
那兵丁站在程瀟身後,一番護衛之態。程瀟卻不耐煩,冷聲道:“怎麼,看熱鬧沒看夠嗎?”
隊長笑了笑,暗罵他不識好歹,又將兵士召回,頭也不回地走了。
四下裡寂靜無聲,南潯關上院門,方才氣勢洶洶的程瀟單膝忽然跪下,“多謝郎君救命之恩,不知您要某做些什麼?”
蕭策安並不答話,瞥了眼楊柳微紅的眼眶,令她回房歇息,負手進了大堂。侍衛東正將程瀟扶起,請程瀟也入正堂。
隨後諸事,楊柳並不太分明,只知蕭策安大概是要如願了。
正堂裡,程瀟問道:“郎君,令弟不與您一處嗎?”
“不了,”憶及楊柳心神不寧的模樣,蕭策安垂眸呷了口茶,貴氣十足,方才年輕商人的氣勢收得幹幹淨淨,坐在上首,舉手投足間盡是壓迫。程瀟眸子一暗,知曉這人絕不簡單,但不知是福是禍。
……
這間臥房只有一床一桌一窗,與國公府比起來自是寒酸,更比不得東宮豪奢大氣,但對楊柳來說已然夠用。
楊柳趴在柔軟的錦被上,白淨的臉埋在枕間,一閉眼,眾人看熱鬧時各異的神色都重新浮現她眼前,壓抑地讓人喘不過氣。但楊柳閉眸,忍痛重複回憶。
終於,在記憶的角落裡尋到一個面相普通的中年男子,不茍言笑,擠在門檻外的人群裡,仗著偏高的個頭,陰冷地盯著楊柳,只撞上楊柳含淚的眼眸,不屑地錯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