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楊柳本是同鄉,家中乃當地小富鄉紳,本人長於治學,此次來京都也是為求學,並謀求一官半職。
兩人相識已有十年,楊柳聽他講解便覺事事皆好。一路下來,楊柳的花燈也暫由他掌,自己拿著酸甜的糖葫蘆,坐在岸邊捧著去咬,感嘆道:“我從前也嘗過老伯的糖葫蘆,怎麼經你一說,竟覺如此美味。”
他似乎生來就有將一切變得吸引人的能力,與他在一處,最平淡的事物也要蒙上一層柔光,但又不讓人覺得這變化突兀。
楊柳每每與他告別,都不免苦惱自己生活的無趣。
她嚥下口中的山楂,抬眸撞上他望來的視線,笑問:“在京城可還習慣?”
京都物價高,租賃小院的銀錢也是一筆大開支。賀清遠道而來,盤纏在路上便耗費了許多,只道:“一切安好。”
楊柳便埋首繼續咬冰糖葫蘆,待吃完了手上的,道:“今上有志於網羅人才,以你才思,定然有出頭之日。”
賀清拿帕子擦掉楊柳唇角的糖漬,遞過水囊:“淨手。”
楊柳笑笑,接過,“我要回去了。”
複又回頭道:“我家你是知道在哪裡的,有空可以來找我。”
她提著燈籠往回走,過鳴風樓時,人群潮湧,歡聲笑語,不時有喝彩聲,一時不好穿行,便駐足觀看。
卻撞見一抹挺拔的玄黑身影。
他正俯身與一個頭紮雙髻的喜氣小孩說話,臉上戴一張滑稽的彩漆面具。小孩甜甜笑著,不一會兒就哄得他抱起小孩,讓小孩坐在他肩頭上,越過層層人群,藉助少有的開闊視野去看舞獅,拍著手歡呼不已。
此處人潮湧動,四周又都是往舞獅隊附近彙集的人群,逆流不得。楊柳移開視線,換了個隱蔽的方位,不再看他。
等人流稀疏,得以脫身,楊柳提著燈籠要走,他卻不知從何處過來,方才哄小孩的和樂消失殆盡,冷颼颼的:“一個人?”
“是。”
“上來。”
楊柳是不願意和他在一處的,但在此等候已久,知曉附近不少侍衛著便服隱匿在人群中,慪氣吃了虧。
臨窗落座,他也不說話,只是瞥了晚白玉屏風,看不出彩面下的臉是什麼情緒,渾然如同忘卻了楊柳,也忘卻了十日前的爭執,溫酒自酌。
楊柳卻想起一樁事。
她前幾日遇見何慎何大人,對方滿面愁容,託她勸蕭策安重視婚姻大事。
他已二十有三,卻不曾臨幸過,近來坊間已有風聲傳出,汙衊他愛龍陽之好。更有甚者,猜測他不舉。
盡管楊柳覺得有些苗頭,但何大人的擔憂不無道理。若他能迷途知返,自然再好不過。
不久前剛鬧過不愉快,楊柳和他講話就像被針紮了一下,別扭又難受。
猶豫再三,她還是壓下不滿,率先問:“殿下,您喜歡小孩?”
蕭策安語氣淡淡:“尚可。”
那便是喜歡了。
第一句話出口,再說就順暢多了。楊柳又道:“殿下可還記得除夕夜,臣與您一同登山?興許若幹年後,再也用不著我們陪您登山了。”
“春來自有人為您烹水煎茶,夏時亦有人與您對月觀花。寂寞則有人做伴,安樂則有人同享。一同憂愁風雨,一同……有愛妻嬌子,常喜樂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