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氏的審美,向來是雅俗共賞。禦花園裡既有名貴難得的花卉林木,也有各地隨處可見的植本。
許多並不在京城生長的花木,都在侍者的精心照料下存活。
先帝即位時,重修禦花園。匠人有幾分巧思,禦花園不僅湖光山色、爭奇鬥豔,且富有特色的花木按照大雍各郡的大致方位栽植,最外圍則是大片自然生長的綠地。
當時先帝還因為如此大片的空缺而不快,匠人卻道這留白即是大雍,要一代代聖主、臣工來填滿,恰如大雍國運,大有可為。
先帝大悅。
楊柳轉了許久,在偌大的禦花園裡穿花分柳、登高望遠,侍衛宮女不遠不近地跟著。
這麼回憶著,楊柳倒是笑了笑。陛下和先帝這點上還挺像,聽到了奉承話總是愉悅。
山有亭,曰樂水。
也是到亭外才發覺,亭北一片低矮貼地的灌木花叢,深綠濃密的葉子,淡黃的花,像是點點星子落入密林,反射著霖霖月光。
楊柳向芳信請教。
芳信是蕭策安派給楊柳的,在醫術上小有造詣,回道:“是北地的半日花,上午花開,下午就花瓣就漸漸閉合。”
楊柳早先還好奇,此時不算晚,怎麼單單這叢花每一朵都緊緊閉著。驚奇之下湊近細看,竟然在花叢中央見到一塊奇石,石上用工整端正的字型刻著字。
刻字一側面南,無字側面北,大意是先帝夜遊禦花園,恍惚想起從前在突厥潛遊,路遇此花,大為驚異,期望有一天不越邊境就能隨時見到半日花。
奇石立在半日花間,如同一人向極北眺望。
楊柳看著,也望向北突厥,有幾瞬甚至也覺出雄心壯志來,失笑片刻。
啟元帝、突厥王,還有那些戰亂時雄踞一方的王侯,陸陸續續都化作了冢中枯骨。
而他們攪動風雲的時刻,滿打滿算,距今也才堪堪三十年。
啟元帝崩逝,大雍有蕭策安和數千臣工、萬萬黎民。突厥王病逝,突厥有許多王子和草原上的良馬肥羊,並諸多部落。
楊柳不清楚突厥王庭情形如何,但蕭策安卻彷彿有無限精力,日複一日地批閱奏摺、召見臣子,從未有過怨言,反倒樂在其中。
便如今夜賞花,蕭策安分明興致勃勃,卻還要折回去把未盡的奏摺批完。雖則正中楊柳下懷,但他說要來,楊柳就得在這兒待著等他,無聊死了。
耳邊傳來爭吵聲,內侍似乎在和什麼人爭論,陌生宮女的聲音傳入楊柳耳中:“我們娘娘從前去哪兒都使得,一座亭子,怎麼就不能進了?”
衛景陽看著宮女和內侍掰扯,提著寬大的裙裾,打了個哈欠悄悄溜上去。
宮裡待了這麼久,他真是提心吊膽,就盼著陛下早些充盈後宮,不然他都要瘋了。
爬到亭子邊吹風,一抬頭,就看見在侍衛宮女簇擁下的年輕人。
風姿俊逸,容貌氣度都一等一的好,只是臉頰紅得厲害。
他越看對麵人,對麵人臉色越紅。
衛景陽難得在宮裡見到侍衛太監以外的男子,略一思索就知道是誰,自來熟地招呼道:“小公子莫不是楊大人?”
楊柳見鬼一樣盯著他。
穿著繁複華美的春裙,烏發挽起,發上壓著滿頭釵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