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近日京都一則流言甚囂塵上。
論其要旨,便是一句話:楊將軍門楣不幸,為朝廷效忠了一輩子,戰死沙場不到半年,不孝子就通敵,聯合突厥細作在城門行刺陛下。
傳言有鼻子有眼,加之楊柳已經一月未上朝,不多時就有官員將此事奏到禦前,在朝會時聲討。
最先在朝會上發聲的是恩蔭派的張大人。因早就對楊柳恩蔭出身卻與變法派來往密切而懷恨在心,此次更是做足了準備,務求一擊必中。
張大人堅持認為楊柳通敵:“陛下,臣提議嚴懲楊柳。臣對楊柳通敵的判斷,也並非全然無依。其一,行刺的城門校尉是楊柳向朝廷舉薦的;其二,楊柳身處內廷與外廷之間,日日往來於京城各處,行跡所至,幾乎包含了近期發現的九成暗探;其三,楊柳早早地遣散了家中侍衛僕從,孤身一人,豈非大難臨頭出逃的前兆?”
劉禦史不贊同:“臣不認為楊柳通敵。張大人的話,臣要反駁。首先,楊柳提拔了城門校尉,可也提攜了左翎,這二位被升職前官位相近,且城門校尉的叛變乃是被宗臨識破,後續京城暗探的排除也是左翎為主力。若楊柳真通敵,為何費盡心思提拔一對相剋的人?
“其次,楊柳蹤跡遍佈京城,卻往往只在吃喝玩樂處多做停留。他本是閑職,自從安豐縣任滿後,官文滯留在趙大人處已經半年有餘,所做不過是一富貴公子的尋常做派,眾位大人早就遊遍京城,那臣是不是能說,大人們也是去往暗樁與暗探聯絡,且熟知京城每一處暗探的具體位置?再者,突厥又不傻,懷著何等愚昧心思、透過什麼手段,要將如此多暗探告知楊柳?
“最後,楊柳家中的僕從侍衛,臨去前都在京兆尹處交解過契書,陛下也另外派人守在楊府,楊府算不得無人,祖地老宅眾人也都安安穩穩,楊柳怎麼算得上是為清算跑路做準備?”
“那這封書信是怎麼回事?”守舊派取出一張薄薄的信紙,內侍接過,送與元寶。元寶呈給蕭策安,蕭策安看過,便令朝臣傳閱。
張大人道:“赤霄馬是北突厥特有的良馬,在我邊境逞兇多日,中土歷來難得,價格奇高,為何楊柳在秦地的牧場卻多出足足數千匹的馬兒?短時間內弄來這樣多的良駒,必然有貓膩。”
禦史細思,亦覺有理,眉頭死死皺著,一時沉默不語。
少府卻坐不住了:“非也,非也!楊大人從秦地進獻了近五千匹良馬,前些日子才到京郊的馬場,被臣轉交宗將軍處,只等再驗上數日就要送往前線。四個月前楊柳就已經發函請示,路途中各路關口通行文書、派兵押送以及來往公文和購馬賬冊都封鎖在部院,隨時可供閱覽。”
楊氏父子的忠誠,素來廣為人知。少府此前與他們交集不多,只和楊巍打過幾次照面,卻也深深折服。何況楊柳為著獻馬的事,尋過他數次。真金白銀贈來的馬匹不僅讓少府對楊氏的忠心深信不疑,還為少府的政績添了光彩的一筆,因而少府也願意在朝堂上為楊柳說幾句話。
少府道:“楊大人在今年五月就上過摺子,往後兩年,他秦地牧場裡的馬兒,七成獻給陛下。”
這下,不只是在場的武將們站在楊柳這邊,堅信楊柳是被汙衊,連沒接觸過馬場事宜的官員,略略一算也知曉,楊柳倒貼的錢財何止在少數。
除了近日在京都流傳的流言,沒有任何直接證據表明楊柳和突厥人有往來,也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楊柳的清白。
張大人望向高坐的帝王。如此遙遠的距離,除非出列上前稟報,他幾乎從未看清過陛下的模樣,也極少真正聽到陛下的聲音。哪怕這座大殿比任何殿堂都聚音,也無法保證每一位臣子都聽到陛下的言語。
而陛下與先皇不同。先皇議事,只需前列的公卿重臣能聽清。陛下一開口,卻要每個人都得聆聽,張大人認為這是年輕的陛下追求權威,渴望說一不二的聲勢,在朝會上極少發話,即使發話也大多讓身邊的內侍傳唱。
可陛下不發言,沒人知道陛下的喜惡,每個人都提心吊膽,上朝時抖足了勁兒去爭去搶,不敢過於藏私,哪怕鋒芒畢露,也要求得陛下最終一錘定音時偏向自己這邊。
蕭策安在殿上,看著底下眾人的一舉一動。多少臣子出列上前,無論是痛陳楊柳確有通敵之嫌,還是堅信楊柳清白,個個都說得有理有據。
聽著他們的辯駁,蕭策安也覺出無趣來。那人並不無辜,可鬧得再大,也不過是他們二人的事。至於將此事宣揚開來的人,他也會一一排查。
……
元寶覺得,楊柳真的恃寵而驕,以至於忘本了。
陛下念舊情,未曾提及楊柳行刺。而楊柳下獄,抵死也不願為自己開脫。分明陛下早就有所安排,只要她願意辯解,出獄複職都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