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爍石城中,有許多人都是戰亂時內遷來的。背井離鄉,過往積累下的財富全部付諸一炬。來到一座新城,舉目無親、居無定所,重新營建起房舍,不知又要花費多少時日與心力。
今日爍石城中下了雨,天色灰濛濛的,馬車裡也有些潮悶。蕭策安掀起車簾一角,恰見遠方一抹鮮亮的青色身影,正扶著鬥笠冒雨趕路。
楊柳悶頭疾走,不期然間撞上一人。因被鬥笠遮了視線,又急著回去,見他沒被她撞動,反而她自個兒被撞得險些跌倒,遂回身拱手道:“見諒,見諒!”不停頓地往前去。
東正都看呆了,張張口沒說出話,默默地撐著傘,望著人越走越遠。
“陛下,可要屬下叫一聲?”
蕭策安臉都是沉的:“讓她走。”
在爍石城的新居有些偏遠,楊柳跨進院子裡,擰了擰衣服上的水,環視一週也沒找到蕭策安,大為困惑。
下著雨呢,人往哪兒去?
爍石城附近有些山匪,大多是突厥人偽裝而成,並不強勢。蕭策安近些日子帶著侍衛們將山匪一洗而空,洗了染血的長劍,一目十行地掠過手中的書信,撕碎了灑入河水裡。
夜色暗沉,雨也停了,騎著馬行在路上,踏起朵朵水花。雨水滯留在青石板路上,被光一晃,顯出鏡面一般的色澤。
楊柳就倚坐在門檻上,百無聊賴地晃著手裡的燈籠,瞧見不遠處的一行人,刷地站起來,熱情問候:“陛下、陛下,您累嗎?”
蕭策安瞥楊柳一眼,面無表情地走過去。
楊柳有些懵了,落後幾步跟著走,眼睜睜看著他進了寢居。問東正,東正嘴巴又嚴得很,什麼也不肯說。
連忐忑地敲門都沒人理她了。
繞到窗前,窗子用短衡木隨意地支著。楊柳一手取了衡木,一手放在小窗上,還未抬起,一支劍就斜斜刺來,從她發頂穿過,還削下幾縷發絲。
隔著窗戶,楊柳怕被一劍捅穿,連忙出聲:“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君子動口不動手!”
蕭策安挑眉:“怎麼個動口法?一個人動還是兩個人動?”
楊柳臉色漲紅,“就是講講話。”
蕭策安鮮少見楊柳主動過來,氣早就消了,“進來。”
楊柳可算見到人了,長舒一口氣,笑問:“您什麼時候回京師?”
蕭策安轉玉扳指的動作一頓,語調不溫不涼:“與你何幹?”
楊柳一噎,“您萬金之軀,萬萬不可漂泊在外。京師多繁華,朝野又有多少事要您主持。您若不回去,我怕是要成罪人了。”
蕭策安唇角下壓。
饒是楊柳也看出他心緒不佳了,琢磨著要再換一套說辭。
蕭策安胸腔間那叢火又冒了出來,篤篤篤地敲著桌面:“有話直說,再繞來繞去,朕先把你丟出去。”
楊柳沉思著,被突如其來的巨聲驚得一激靈,“我看近日不少人在暗地裡打探您。邊境不是久留之地,還是速速離去的好。”
蕭策安語氣緩和些許:“你若是同行,回京師也不無不可。”
楊柳搖搖頭:“我不走。陛下,阿史那隼霄部下有一位名叫翰赤金的謀士,尤其擅長辨別真偽,恐怕這些人是他派來的。”
蕭策安無謂一笑:“不過是些宵小之徒,哪裡值得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