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待他,歷來與待旁人不同。她會埋在他胸膛裡哭,會對他訴說委屈……即使今日,他依舊認為,楊柳對他應該是有情意的。
遠處一點燈火悠悠而來。
這是楊柳入谷後,第一次下雨。
柳神醫擔憂楊柳受涼,更不知楊柳是否怕打雷,冒雨提了燈籠來看。他家姑娘自經戰亂離散,受了許多苦,原不怕打雷的,後來打了雷便不敢入睡。
倒不知楊柳這孩子如何。
“啪——”
楊柳回頭看去,柳神醫瞠目結舌,燈籠和傘都掉在水窪裡。
老人家上了年紀,再養生也不是這麼淋雨的。楊柳撐傘接柳神醫,剛把傘舉在他頭頂,就被柳神醫護在身後,氣勢洶洶瞪蕭策安。
他能撞見一次,就如見了茫茫海面上一角冰山。隔得遠,他也照舊能看出來,兩個人衣裳都是濕的。
這定是出去幽會剛回來,不然大雨天,又都待在屋裡,哪裡會成這樣。
柳神醫接過油紙傘,勉力對楊柳擠出個和藹的笑,“小柳,阿公給你撐傘,這衣裳都濕了,可別再被淋到,快回去換一身。”
轉向蕭策安時,柳神醫再不掩飾,陰沉著臉冷哼:“廟小,容不下你這尊大佛,請走吧。明日我派人護送你出谷,你接著日理萬機去。我這孩子還要留在谷裡學醫,恕不相送。”
楊柳伸手往左側比劃,示意他先走。
蕭策安卻不肯,理了理袍袖,微微笑道:“阿公,晚輩許久不入谷,不急於回去。”
“誰準你叫了?”柳神醫氣得手抖,遺恨未持柺杖,轟不走他。可這走近了,自然瞧見青年笑唇上的一點血跡,“氣煞我也,氣煞我也!”
阿公不住跺腳,豎指繞著蕭策安指指點點,雙目中都是怒意。
“阿公,莫氣,”楊柳忙挽住阿公,小聲叮囑蕭策安,“你先別在這兒,快些走啊。”
柳神醫心氣不順,直等蕭策安走遠,又趕楊柳去換了衣裳,這才洩了些怒意。若不是憂心蕭策安惱怒後威逼楊柳,他早就動手了。
“小柳,你坐下。”
楊柳在他對面坐下,看他漸漸平穩,笑道:“阿公,你怎麼這麼晚來找我?”
柳神醫輕咳一聲,嗓音嚴肅:“前些日子阿公給你的醫書,想必你也都看過了,今日阿公就考考你。咱們這谷裡,醫書數千卷,阿公給你的,不及千分之一。往後阿公故去,還希望你能承繼阿公的衣缽。”
楊柳乖乖道:“阿公,你問我嘛。”
還樂呢!
柳神醫胸間一堵,打定了主意要難倒楊柳,讓他乖囡知道,他們谷裡的醫書,夠她啃一輩子,可比蕭家後生的嘴啃起來有意思多了!
他第一個問題問出來,楊柳對答如流。柳神醫壓下驚訝,佯做淡定地點點頭,繼續抽查。
一連問了二十來個,柳神醫也從氣定神閑,到拾起書卷一一對照,楊柳竟一字不差。
他開始問些稍深奧的,楊柳雖略有不足,可大部分時候都能答到點子上,偶爾還有些別出心裁的意見。
“從前讀過醫書?”
楊柳:“我少時在書院灑掃,旁人讀什麼我聽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