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不秋身著華貴袞服,紮著黑辮,遠遠地望著黑乎乎的人群,面色模糊不清。
巴圖爾擁護他上位,如今也是他最得力的助手。若不是巴圖爾,他來這裡談判,就只是來充面子。
他對巴圖爾,忌憚又依賴。離開了巴圖爾,他根本就沒辦法在突厥立足。
大雍人的使團走近,夏不秋又開始迷茫了,出神地望著佇立在遠處的距狄關。
他曾經也披甲執銳站在高高的關卡上,如今卻已經成了昔日同袍的仇敵,往後也註定要揮刃向那些曾經立誓要守護的人。
楊柳從進來開始,就注意到了夏不秋,也看到了他身旁站著的巴圖爾。
巴圖爾沖她微微一笑。
上午的談判進展不大,雙方扯皮就能扯很久。臨近午時,談判就停了,大家夥同聚一堂用了午膳,就各自回了營帳,或是休憩養神,或是被主談判官叫到帳裡商議。
挑了個不起眼的空擋,楊柳見到了夏不秋:“可汗安好。下官仰慕巴圖爾大人已久,想和巴圖爾大人面談,還請可汗恩準。”
夏不秋一句“公子”還沒出口,生生嚥了回去,頷首應了。
他身後一個跛腳老僕奉上一杯酥油茶,黢黑的面板裡沉澱著洗不掉的泥土,雙眼渾濁滄桑。
夏不秋這盞茶便用不下去了。
楊柳仔仔細細地打量巴圖爾。從身形來看,他和父親真的很像。可他的面孔、神情、目光,卻又全然不同。
“你真是我父親嗎?”
巴圖爾從腰間的蹀躞帶裡取出一罐藥水,洗去面上的膏粉,露出楊柳熟悉的面龐,只那上面多了幾道猙獰的傷疤。
楊巍的嗓音是變不回來了,卸了這張假面後,漸漸變回楊柳熟悉的樣子,“原是怕嚇著你。”
“我才不怕呢,”楊柳昂首,看著他的疤痕。這些疤很深很長,又整日裡被膏粉掩蓋,看上極可怖,恐怕往後也再難祛除了。
楊柳看著看著,便有些難受,忙低下頭。
楊巍面含笑意,遞給她一張帕子,“阿柳,父親再教你一招。皮囊的偽裝太浮於表面,你若想偽裝一個人,最好的辦法就是忘掉你的一切,發自內心且十分堅定地認為,你就是他、他就是你。”
楊柳有所察覺,隨意壓了壓眼角,語帶急切,“你不和我回去嗎?”
楊巍:“現在還不是時候。小夏撐不住,我要等小夏獨當一面,才能回到大雍。”
楊柳沉默一瞬,“他知道你的身份嗎?他很崇敬你。”
楊巍:“他不需要知道。”
楊柳問最關心的:“你還要在那裡待多久?”
楊巍很篤定:“至多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