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義父……你也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啊!”楚越心神一閃,心說:“不對啊,義父不是從來不參與這些棋局中嗎?”
夏閣老像是聽見了他的心聲,徑自一語:“人在朝堂,身不由己。崔千鈞這個人,心懷大義,是真正的為國為民。他只是不屑謀算而已。他所有的謀算,皆在天下歸心。還有……”你。
“還有我。”楚越笑了笑,說完了夏閣老沒說完的話。
轉念間,楚越又想過來一件事:“所以,老師退出翰林院,還能退隱於浪平鎮,而義父,若是交出兵權虎符,就相當於任人宰割了?”
沒有虎符傍身的大將軍,就如同砧板上的魚肉。
“倒也未必。”夏閣老神色嚴肅道:“你要記住一句話:亂世闢將,盛世無疆。將遵臣命,天下安詳。”
楚越拱手作揖,鄭重的點頭道:“晚輩記住了。”
可晚輩並不打算這麼做,義父能打到天下太平,那麼天下太平之後呢?
他不要義父為臣,而是要立義父為後。要楚家人容得下義父。
管他什麼臣命、君命的,都是狗屁。
身為大晉二皇子,若是讓義父安享餘年都做不到,這個身份有什麼用?只會添堵嗎?
“梅死硃砂歿江南,蘭孤肝膽裂深淵。”夏閣老即興吟詩一首,好像看到了四人曲水流觴的畫面:“竹隱世間前夢斷,菊殺疆場開塵寰。”
在他心底還有另一首詩,是當年他們曲水流觴之時一人一句所做。
只可惜,物是人非,造化弄人。
楚越聽明白了這首詩,梅是指的梅鶴,已經死在了江南。蘭是指的夏閣老本人,在朝中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竹是指陸淮修,隱於浪平鎮,再也不理朝堂。菊是指的崔千鈞,廝殺疆場,馬革裹屍。
當年的四君子終究梅身死江南,蘭心死朝堂,竹退隱山林,菊孤軍奮戰。
“終究是造化弄人啊!物是人非。”夏閣老笑了起來。
沒人聽得出他是在笑,還是在哭。
連他自己都分不清。
楚越心頭蹦出崔千鈞在浪平鎮與他重逢時的一句話:這大概是我這輩子,見過最好的物是人非。
人的一生很短,見過太多的物是人非,大都悲涼悽慘,楚越想著:可那一次,崔千鈞卻說自己是他最好的物是人非。
楚越心神顫抖,像是渾身被針紮似的,銀針一次又一次的穿透他的身體和魂靈,在滿天的星河中灰飛煙滅。
見楚越這個樣子,夏閣老也沒有繼續說下去,他揮了揮手道:“行了,你先回去,容老夫好好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
楚越:“……”
每次都是這句話。
楚越回了崔府,來到了崔千鈞的寢室外,小聲問:“義父,你睡了嗎?”
聲音小的只有自己能聽見。
“既然義父沒睡,那我進來了。”楚越躡手躡腳的敲了敲門,說話的聲音更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