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音消弭,待一切重歸寂靜,在一個個用血液澆灌的泥坑內,倖存的人們顫顫巍巍地爬起,襤褸的衣袖擦掉眼皮上的血漬、塵土,依靠夜光的微亮,他們的雙眸四處檢視,一隻帶著希望,一隻帶著絕望;而後雙腳往復疾走,雙手不停地在屍堆中扒挖。一旦身旁身後忽有響動,他們會立即撇頭,當發現於屍堆裡鑽出來的人乃是熟人,他們會衝上前去相擁而泣;如若不是他們又轉頭繼續尋找自己的家屬。逮人不管認識與否必先追詢有沒有看見過自己的至親,接著扯開嗓子由父母喊到夫婦子女,又由夫婦子女喊到兄弟姐妹,直至由兄弟姐妹喊到鄰居朋友……此舉以倖存者的方式尋找著倖存者。
一曲終了,新曲更替。方圓百里,呼喊、呻吟、哀嚎、痛哭嘈雜混亂,而這一曲唱得是黃泉路上的亡靈熙攘,唱得是奈何橋頭的魂幡飄蕩,唱得是忘川河央的潺水泠泠。”
韓紗小臂交叉,十指各扣兩肩,“自由的重獲總是伴同著犧牲,‘劫獄’作為最直截了當的途徑之一,發動它所付出的代價無疑是極其慘痛、悽楚。結界的破碎成了‘劫獄’,卻也敗了蒼生,釋放多少自由人就要有多少生命來填補…”
打了個冷顫,韓紗脖頸微微扭晃,雙手按住聳立的肩膀,傷心地問道“娘,那巨獸到底是什麼怪物啊?”
竹欣拾起滑落的被子沿著女兒脖子疼愛地裹繞了一圈,道“大戰結束,二人一獸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誰也沒有再見到他們,若非遍佈的血泊,甚而連他們是否現世過都無法證明!至於巨獸,有人說是金猊,有人說是饕餮,更有人說是混沌……
十轉輪迴,千年前的先人早已入土為安,巨獸的稱謂自然是無從考究,對二位大能來歷的記載也同樣缺漏模糊。有人言二人是兄弟,亦有人言二人乃伴侶。惟今留傳的坊間閒談只道惡戰結局,巨獸伏誅受戮,二位大能換來的亦是一隕落一重傷的悲慘歸宿;瀕死的那位大能憑著自己殘破不堪的身體將巨獸和同伴的屍首收入法器遠遁而去。
匆匆百年,就在人們逐漸淡忘此事,不料大戰遺址的元力波動愈發猛烈,緣由竟是那巨獸雖滅,但它吞噬元氣的特性仍被保留了下來,數萬生靈、巨獸的混合之血濺射四空,滲入大地遂促成了這等變故。
有道是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爾後,經過人們發掘開採,兩種神奇的礦石於萬眾矚目中問世,當熔鍊研治完礦石的功效、作用,整個北冰域沸騰了。這兩種礦石也就是珍稀寶貴的聚靈石和注靈石。
北冰域子民十之八九源溯華夏,御族外,大家必然精誠團結、同仇敵愾;涉族內,偶有分歧矛盾,然解決方法無外乎公開的商討或公正的角逐。百城大比便是在此背景下應運而生。它既弘揚了我族循理遵禮的文化傳統與拼搏奮進的尚武精神;又推崇了個人對榮譽、責任感的重視以及屬地城池貢獻的嘉勉鼓勵。
百城大比的創立,不僅幫北冰域奠定了平穩發展良性競爭的環境基礎,並且不論當代還是後世,它均給族人指引了一個能夠為之追求努力的方向。包括冠軍的誕生,那皆是吾輩學習的楷模典範。
華夏文明從古至今始終在浩瀚的歷史長河中薪火相傳,究其原因是我族有太多太多承載著文化印記的事或物。百城大比佔據之一,它的功勞毋庸置疑!”
故事完結,沉靜下來的竹屋,燈燭輝映,斜影搖曳,說不出的和諧安詳。
韓紗聽得入迷,腦海不禁想起昨晚祠堂一遊。祖先神像的威嚴震撼加上母親方才極富感染力的述說,視覺聽覺的重重刺激,‘華夏族’三字猛地點燃她的五臟六腑,四肢百骸流淌的華夏血脈急劇沸騰,無比自豪的民族情懷令她脫口而出,“娘!我也想要參加百城大比!”
面對女兒炙熱的目光,竹欣眼珠瞥往一旁,既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只是有點兒憐惜地說道“這…這個娘一人無法做主,明天和你父親商量後再行決定吧。乖,紗兒。吶!故事聽完了,你是不是該睡覺了呀。”
竹欣抱著女兒躺下,關懷備至地替她蓋好被子。
一呼一吸間,韓紗悄悄入睡,似是夢見何景,她眉宇忽鎖忽展,長長的睫毛在眼皮上微微顫動。突然,韓紗撓了撓鼻翼翻了個身,囈語道“我要參加百城大比。”
透過窗紙,半邊線條柔美的側臉慢慢湊近燭臺,芊芊細指攏起飄落的秀髮,唇瓣略張
呼——
燈,熄了
……
王府
這是一處亂石堆疊的所在,幽邃且肅穆,穿越石子曲徑,越朝裡深入,四周的亂石便越密集碩大,儘管它們形狀高矮參差不齊,可惟有一點就是其上無一例外都鏨刻了百十條橫七豎八的劍痕。
啊——
一聲尖銳的長嘯直刺夜空,衝散了掩飾初魄的雲霧,號令著天地元氣極速匯合。剎時月芒驟盛,銀鉤婆娑,斑駁了下方塊塊亂石;氣旋啾颼,舞弄了樹椏草莖統統倒向尖嘯的源頭。
幽徑末路,石林圍繞,一老一少兩道人影席地盤坐,二者正是肖和王劍這對祖孫。肖和雙掌抵於王劍背部,天地元氣在他的引導下綿綿不絕地灌注王劍體內。
肖和斷喝道“澄心定意,抱元守一!運轉元氣錘鍊肉身,積攢元力鞏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