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倆孩子進去,外間寂靜下來,她才回頭看季硯。
綿綿燈火下,那個高大清俊的身影亦是渾身濕透,鬢角的烏發垂落,貼在如玉般的臉頰上。
他原本生得白皙,從前喜靜不愛外出,如今也不知是不是燭火昏暗,瞧著倒黑了些,似乎常在外頭奔走。卻也不是格外黝黑,只是將那點容貌上的過分俊秀壓下,變得更加沉穩內斂。
可他的唇很白,沒什麼血色。
晏樂縈一頓,不想再琢磨他如今變化了多少,又為何會出現在此,她只道:“……公子,深夜留在民婦房中,總歸不妥,你盡快離去吧。”
言罷,她便想避開他的視線。
卻又聽到他啟唇:“可是這位娘子,雨勢太大,我無處可去。”
“你沒帶侍…隨從?”晏樂縈又忍不住開口。
季硯垂首,低聲回答:“雨下的太突然,憂心你悉心栽培的梅樹,顧不上其他了。”
“……”
晏樂縈沉默片刻,才像突然回神,反駁著,“誰悉心栽培了?”
“好,不是。”季硯倒也沒糾結,繼續順著她的話說,“是在下夜裡瞧見梅樹清麗風采,不忍它受風雨摧折。”
晏樂縈呵了聲,“暴雨天,公子真是好興致。”
季硯原本便不是多能言善道的性子,勉強與她周旋幾句後,直至此刻,終於陷入沉默。
可晏話,最終,又是他輕聲,卻沒再說自己,只是語氣仍像是某種可憐的祈求,“晏娘子,淋雨易著涼,快去換身幹爽衣裳吧。”
晏樂縈眼睫抖了抖。
她本無意再看他,忽聞窗外一聲驚雷,又忍不住望窗外看去,餘光瞥至他,見他也是如此濕漉漉的樣子,俊逸的臉龐一如當年,卻又透著脆弱,像是無家可歸,卻又高傲的孤狼。
今夜的雨實在太大,還不知要下到何時,即便將傘給了他,傘都經不起這樣的風雨摧殘。
她住的地方是畫舫旁邊另闢的一處水榭院落,旁邊東西廂已住了母親和妙芙,餘下的耳房又堆滿了雜物,根本住不了人。
畫舫倒是能住人,只是平日裡瞧著距離也不遠,可雨天過去還是有些不便。
她不知季硯到底要打什麼主意,可既然昔年他都願意放她離開……
“內室還有小兒,多有不便。”最終,她還是決定留個情面。
今夜她不為難他,希望之後他也不要再為難她,她道:“雨的確太大,公子若不介意,就在這藤椅上委屈一夜吧。”
季硯見好就收,他應了好。
晏樂縈不再多言,想了想,又去內室拿了床褥子和另外的棉巾給他。男人的褻衣她是真沒有,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你也小心著涼。”季硯又道。
晏樂縈看他,瞧清他眼底的複雜情緒,她微抿唇,只道:“萍水相逢,公子不必記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