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鄧承平在場的時候,他不說什麼,但當鄧承平出了門去之後,屋中只剩下兩人而已,馮謙便開口笑著勸道:“正所謂,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對與童正武他們來說,他們做的事情,那可是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會要去性命的。倒也難怪,他們如此的謹慎,否則,豈不是早就搞得世人皆知了?搞了這麼多年,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查得清楚的。你心急也沒有用!慢慢來吧。”
“若是換了以往,我肯定不急的。但你看看現在的朝局,由不得我不急啊!”陸準仰頭嘆了口氣。
馮謙聽罷他的話,也不禁跟著他皺起了眉頭。
大明真的是多災多難,外有強敵,區域性戰爭幾乎沒有斷過;內有黨爭,互相爭名奪利只為自己青史留名。而且,從洪武皇帝到現在的這位隆慶皇帝,幾乎各個都是奇葩。
太祖皇帝從乞丐到和尚再到黑社會,最終魚躍龍門成了九五至尊,鬥大的字不認識幾個,卻事無巨細都想為子孫後代籌劃好。秦始皇只是想要江山千秋萬代,朱元璋卻是希望千秋萬代以後還要遵循老子給你們制定好的治國方略、治家方略。
有這麼個控制狂帶頭兒,後世子孫卻沒能跟祖宗學習勵精圖治,而是一個比一個荒唐。
有喜歡變法革命的建文皇帝,有喜歡見誰打誰的成祖皇帝,有太喜歡吃東西以至於一不小心胖死的仁宗皇帝,還有熱衷於鬥蛐蛐的宣宗皇帝。有一腔熱血禦駕親徵卻成了俘虜的英宗皇帝,更有隨之而來撿漏登基被複闢的代宗皇帝。有熱衷於姐弟戀的憲宗皇帝,也有深情創歷代之最的孝宗皇帝。緊接著的兩位堂兄弟就更是奇葩,一個天生愛玩封自己當大將軍的武宗皇帝,還有一個天生崇道封自己做大真人的世宗皇帝。
現在留在朝堂上輔佐隆慶皇帝的臣子們,幾乎無一不是歷經了世宗一代的老臣。那位大智近妖的皇帝,一輩子求仙訪道、煉丹嗑藥,卻在四十餘年間牢牢掌控著大明的權力,將朝臣們玩弄於股掌之中。
可以說,歷經了嘉靖朝的大浪淘沙,最終留下來的,無一例外的都可以扣上一個政壇不倒翁的帽子。他們是既有能力,又有權謀,再難伺候的主子也是一樣能伺候。
至於隆慶皇帝?那就完全不一樣了。
由於常年被父親嘉靖皇帝忽略,身為太子的他,從小就被蒙上了濃濃的心理陰影。為人相當的懦弱,小心謹慎,重仁重義,一點兒都不像個皇帝。
自古以來,王朝興衰史伴隨的就是皇權和臣權的相互拉鋸,而到了隆慶這裡卻變了味道。大臣們非但不好意思跟他爭權,反倒要想方設法的讓這個不喜歡參與政事、不喜歡做決定的皇帝走到臺前,透過各種各樣的盛大典禮來樹立威望。
這麼一來,鬥慣了的朝臣們自然覺得很無聊,互相之間加速了黨爭。
而陸準所說的,正是朝中愈演愈烈的黨爭!
“首輔徐閣老如今是抖擻精神、如日中天,我那個大哥你也清楚,一身的文人傲骨,不屑於黨附。真是讓人頭疼啊!我不急行嗎?我若不快一點兒把孝陵衛掌控住,怕是我陸家會有池魚之殃啊!”
陸準說的事情,馮謙也是清楚的。
陸泓才氣是很高的,但同樣高的是他的傲骨。袁閣老還在的時候,作為他的座師,曾多次回護、提點他。但現在,袁閣老已經不在了。雖然高拱很想將陸泓納為己用,但陸泓卻偏偏也看不上他。若不是欣賞於陸泓的才氣和能力,怕是以高拱的脾氣,早就舍棄了他了。
而現在,朝中黨爭愈演愈烈,高拱怕是有些自身難保了。
“大爺的家信中,還是那副脾氣?”馮謙面露擔憂的問道。
“信在那兒,你自己看。”陸準隨手指了指桌角,那裡整整齊齊的碼了一沓子信,“徐閣老也是六十多歲的人了,就算他是首輔大臣,又能做多久?總不至於又出一個嚴嵩吧?他最多七十也要致仕,我就不明白了,低低頭,熬過這幾年不就行了嗎?何必跟他一般見識。再說了,就算要爭,也是神仙打架,關個六品的主事什麼事情啊?”
“話是這麼說。”馮謙並沒有去拿那些信,不用看,只需要從陸準的語氣中,他就足夠能想象得到那裡面到底是怎麼寫的了,“不過,你也不需要太擔心了。你不是也說了嗎?徐閣老做不了幾年閣老了,而現任吏部尚書楊大人風評又一向很不錯。關鍵時刻,還是能夠對自己的下屬回護一二的。”
“徐閣老年邁,楊閣老就不是?也是快六十的人了!”陸準有理由發愁。
如果朝中有什麼動蕩,很可能會牽連整個家族。他必須為家族守好後路,不能讓陸家先祖隨太祖爺南征北戰灑遍熱血攢下的家底毀在自己的手上。所以他才如此急切地想要將右千戶所納入麾下,多一份力量,就多一份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