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如墨的眸裡聚起風雪,他定定盯著紀淮舟布滿痕跡的脖頸瞧了半晌,忽而掀起唇,連說了三個“好”字。
恰巧馬車停了,周照吉的聲音傳進來:“雁歸樓到了。”
“殿下日後可別後悔。”
霍少聞撂下這句話,率先下了馬車。
“砰砰砰——”
劇烈的心跳聲回蕩在車內,紀淮舟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握緊。新舊傷口疊著痛意,他靠在車壁上,仰起頭長舒了一口氣。
冷靜下來,紀淮舟思考著一個問題。
霍少聞在為誰而憤怒?
是他?還是……
紀淮舟低聲自語:“霍少聞,你在透過我看誰?”
雨絲漸密,初春的風雨像是冰刃,一下下割在骨間,將身上的暖意片片剝離。紀淮舟走出馬車,裹緊衣衫,周照吉扶著他步入雁歸樓。
穿過吵嚷的大堂,踏上木階,周照吉擔憂的眼神在紀淮舟身上轉了好幾圈。
一股若有似無的鐵鏽腥氣潛入周照吉鼻端。
……殿下又受傷了?
周照吉心中一沉,在馬車上他似乎隱約聽到殿下在喊疼,不知定遠侯究竟做了什麼。周照吉瞥了一眼前方的高大背影,臉色黑如鍋底,對霍少聞的厭惡更深了。
進了雅間,紀淮舟看向周照吉,溫聲道:“照吉,你出去吧。”
“殿下……”周照吉目光中生出幾分懇求,紀淮舟板起臉,周照吉只好不情願離開。
霍少聞淡聲道:“他對你倒是忠心耿耿。”
“十多年互相扶持,他與我早已是家人。”紀淮舟再次將自己的弱點奉給霍少聞。
霍少聞陡然沉下了臉,“那我與你的十餘年又算什麼”梗在喉頭,讓他遲遲開不了口。沉默許久,他磨了磨後槽牙,心頭怨懟化作一句:“沒想到殿下竟如此重情重義。”
紀淮舟微怔。
這話聽起來怎麼有些陰陽怪氣?
正想著,店小二端著吃食走進來,不多時,酸枝木做的桌子上被擺得滿滿當當。
霍少聞掃了一眼,見有香圓煎、水龍棋子、盞蒸、河西肺、盤兔、棗姜湯……
他抬眸:“殿下對本侯的喜好真是瞭如指掌。”
霍少聞自幼在雲州長大,雲州雖是邊關荒涼之地,遠不如京城繁華,但沒有這麼多勾心鬥角、陰謀詭計,可以恣意馳騁在天地間,日子簡單而純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