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弈煊把他的日常起居一樣樣問過以後,突然問了他一個相當古怪的問題,“你水性如何?”
水性?是說下水游泳嗎?
他搖搖頭。
先前被穆弈煊送到山中學劍的一年裡,師父也曾問過他同樣的問題。他說不知道,師父就把他帶到了溪澗邊上,讓他親自試試看。
每個初學游泳的人都要嘗試過溺水的滋味。興許是童年那段遭遇太過慘烈的緣故,一旦將死的威脅,他體內那殘缺的魂魄就會灼燒般地疼痛起來,師父等了一會沒看到他浮上來,趕忙下水去撈,撈起來以後看到他渾身抽搐,當天夜裡就發起高燒。師父通宵衣帶不解地守在他的床邊,直到快要天明,熱度方才慢慢地消退。
從此師父就再不提下水的事了。
“不行嗎?那這個你帶著吧。”
穆弈煊將一樣東西按在桌上,他遲疑了好久才動動眼珠,有了點反應,“這是?”
“拿起來看看。”
這東西薄薄的一片,比龍眼要大一些些,色澤純白,表層泛著珍珠一樣的光澤,對著光看卻是溫潤半透的。
因為離得近,他聞到了一股難以言說的味道,有些像柔軟連綿的春潮雨露,又帶著幾分馨香。
穆弈煊知道他沒看出究竟,但並不解釋這究竟是什麼東西,“是好東西,將來有可能救你一命。切記要時刻帶在身邊。”
他們話還沒說完,外邊的的木頭走廊裡就響起熟悉的腳步聲,又輕又快,小鳥兒似的。
“阿止,阿止,你在不在?”
他還捏著這片散發著潮濕水汽的片狀物。
“暫時不要告訴他。”穆弈煊眼中泛起一絲溫柔的笑意,說出的話卻是帶著幾分戲謔的,“讓他知道了肯定又要鬧騰。”
聽出這話裡的意思,他將這東西收進懷裡。就在他做完這些之際,門再度被人拉開。
“阿止,我帶了……父親?您怎麼在這裡?”
薛止清楚地看見,在看到穆弈煊的剎那,穆離鴉滿臉的笑容頓時僵住,表情甚至有幾分扭曲。
“進來說話啊。”穆弈煊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帶了什麼?給我也看看?”
逃走的意圖也被截斷,穆離鴉不得已坐進來,陪著他們說話。
“靠著我坐。”穆弈煊指了指自己身邊的位置,“連自己父親都不親近了嗎?東西呢?”
“不,不敢。”穆離鴉慢慢坐下來,攥著的拳頭一點點松開,“……也不是什麼特別的東西,就是這個。”
在他細長的手指間捧著一簇紅色的光火。這是山間精怪消亡後的一抹殘魂,通常會被一般人當做螢火蟲。
“我覺得很美,就……想著給阿止做把小刀。”
這樣不完整的殘魂是不能用來鑄劍的,不過做些小工具還是可以的。
穆弈煊的目光在他們身上逡巡半晌,“多大的人了,怎麼片刻都離不開人呢?不過你變得會為薛止著想是好事。”
“因為……阿止手邊那把裁紙刀太鈍了。”他輕聲解釋,“我想了好久了。”
等看夠了兒子坐立不安,像身上長了蝨子的狼狽樣,穆弈煊一哂,“你以為你那些事我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