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趁穆衍他們睡了偷跑下山,趁著天亮又偷偷跑回去,平日裡一個月最多偷偷來這麼兩三回,近些時越發猖獗,壓根都不在山上睡了,隨便穆衍什麼時候去查房被子都是涼的。
“……您要罰我嗎?”十四五歲的少年想要佔領先機爭取從輕發落便硬著頭皮說,“我下次不敢了。”
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平日裡最苛刻的穆家當家的今天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好說話。
“既然你高興,又沒有耽擱到白日的正事,”穆弈煊的目光裡摻雜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憐憫和悲哀,“我又能當那麼不近人情的父親嗎?”
他的孩子沒有看見,可坐在他對面的薛止偏偏瞧見了。他在可憐自己的孩子?為什麼呢?因為他小小年紀就沒了母親嗎?可這又說不通,不然平時他就不會對他這麼嚴苛……所有的事情都像是沒有頭緒的亂麻一樣,越是糾纏就越是絞緊。
穆離鴉有些赧然地側過頭,“您沒有。”
“唉。”穆弈煊摸了摸他的發頂,“看出來你嫌棄我了,我走了,你和薛止好好相處。早上不要急著去劍廬,來我房裡找我,我們一起去看你祖母。”
送走了穆弈煊以後,小少爺盤腿坐下來。
“你們之前在說什麼?”
“你說不說?不說我就走了。”
穆離鴉走到一半,試探性地抬眼看了眼他,不確定地說,“……我真的走了。”
“走吧……”又寫毀了一張宣紙,他嘆了口氣,掙紮著說出了心中所想,“不要走。”
得到了挽留的穆大少爺立刻收回腳,轉到了臥房的方向,“我先睡了,等會你睡之前記得把燈熄了。”
他說話的同時搖曳的銀燈被人吹熄,黑暗無聲無息地從外頭蔓延了進來。
……
原來當年還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薛止掙紮著睜開眼睛。他身上還是濕的,但因為火光照耀的緣故不再寒冷。
喉嚨幹得想要裂開,沒一會細長的葉子就帶著微涼的液體送到了他的唇邊,而在迷濛的視線裡晃蕩的是線條優美的下頜和一隻骨節均勻的手。
霧氣不但沒有散去,甚至比前半夜更加濃厚。
“別動,你在發燒。”
怪不得他在那夢中冷熱交替,好不安定。
穆離鴉坐在火堆邊上,平靜地敘述起他們的現狀。
他們來時的那艘小船已經葬身江腹,估摸著連片碎木頭都撈不起來。
“中間發生了什麼我也不太清楚,因為我覺得自己像是暈了過去。”說是暈了,但也保留有一兩分意識,感覺得到是什麼東西把他們帶出江水,送到了這裡。
清江下流地勢寬闊,一片淺灘,他們此刻正身處其中最大的一片島嶼。這江中小渚說是最大的一塊,也不過就是三四步能走到頭的大小,加上天黑霧重,他們這樣和被送入江中等死的祭品有什麼區別?
薛止沒有按他說的一直躺著休息,等到那陣暈眩感好了,還是掙紮著坐了起來。他要保護這個人,不管怎麼樣他都要擋在這個人前面,但現在他的劍丟了,他很快就會變成這趟旅途的累贅。他不願這樣,卻無可奈何。
“你帶了什麼東西在身上?”穆離鴉問了他這麼一個問題。
薛止本來想說什麼都沒有帶,可想起夢中往事,“有……有一樣東西。”
他病得迷迷糊糊的,摸了半天先摸出個瓷瓶,瓷瓶密封得極好,這樣都沒有進水,然後他摸到了那小小的片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