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遞來的中華煙,“斜眼明明”一副猶豫不決的樣子,想接又遲疑不想接。
“咋了?不敢抽?”姚冰問道。
“斜眼明明”點點頭,說道:“不敢抽,怕捱打呢。再說了,我從看守所出來了後,半年多了,再沒抽過一口,早都沒癮了。”
姚冰猛地深吸一口氣,摸著“斜眼明明”落滿塵土的癩頭,口氣像個兄長一樣,“沒事,有我在,我保證沒人敢再欺負你,如果想抽就拿上抽吧,以後管夠。”
“嗯!”“斜眼明明”重重的點了下頭,接過香煙顫巍巍的點著,邊抽邊咧著嘴傻笑著,眼眶裡又噙滿了眼淚。
原來,“斜眼明明”也分在了姚冰所在的樓層,而且是在馬銳的一組。雖說他跟馬銳也是同鄉,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馬銳根本不屑與他攀老鄉,對他也是照打不誤,他的一隻“熊貓眼”就是拜馬銳所賜。其他犯人更是看不起他,把他的“癩頭”簡直當成了皮球,誰都可以隨便拍兩下。他幾乎沒有閑下來的時間,白天是在工地度過,下午一收工,就會有大堆的衣服等著他去洗,直到熄燈睡覺……
聽完“斜眼明明”的話,姚冰的心情難受到了極點,他快要出血的眼睛死死的盯著明明,忍不住又摸了一下他的癩頭。
正當姚冰的手還未放下,只見“斜眼明明”突然一下子看到了什麼?條件反射般站了起來,將拿著香煙的右手藏在身後,“斜眼”緊張的盯著前方。姚冰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順著他“斜眼”望去的方向,只見張毅正大步向他們走來。
“這個可憐的家夥,看見張毅就像見著鬼了一樣,可想而知他之前都遭遇了些什麼?”姚冰心裡念著,也站起身來。
張毅走到二人跟前,笑著說道:“咋了?姚冰兄弟,認識這個愣球?”
姚冰臉色一沉,“對!跟我看守所一個號,挺可憐的。給兄弟個面子,以後不要再難為他了,行不?”
“沒問題!這不算個事。不過……這家夥每天的生産任務都完不成,鄧哥那,你要去說一下。”張毅的話,讓姚冰猛然間想到了什麼?“他每天的任務多少?”
“連裝帶拉,四十車磚坯。”
“行!以後我就跟明明搭檔,每天保證超額完成任務。”姚冰說完,拉著明明走向坯車。
“我不是這個意思!姚冰兄弟,你不要誤會!”張毅緊跟上來,解釋道。
“知道!我以後就幹這個營生了!明明,推車!”姚冰一下子抬起車把,大步朝著窯門跑去……
我們前面提到過,這座磚窯有窯門60間。一個裝窯組四十幾把車子,三五把車子供應著五七間窯門,一頭裝窯,一頭出窯。每兩到三間窯門裡,有三五個專門碼窯的犯人。即把磚坯一塊塊側立著壘起來,要盡可能的壘到窯頂。收工時,有專門糊窯門的犯人拿磚頭將窯門一封,經過一整夜的高溫燒制,第二天窯門封轉一拆,一塊塊紅豔豔的成品磚就呈現在了人們眼前。
姚冰將車子拉進他所供應的窯門裡,三個灰頭土臉的犯人剛剛碼完一車磚坯,剛準備伸個懶腰緩一下,一看又進來一車。一個身材細長的三十幾歲犯人,罵罵咧咧的說道:“媽了個逼的,就是頭驢也得讓歇一歇吧?我看是活著出不去了!……”發完牢騷,他又接著老老實實碼起磚來。
姚冰低著頭,也學著“斜眼明明”得樣子,將車上的磚坯一塊塊撿起,然後遞給細高個犯人。
細高個一邊碼磚,一邊打量著姚冰,說道:“這新來的尕子長的還挺乖,叫啥名字?”
姚冰一聽“尕子”一詞,頓時覺得渾身不舒服。“尕子”一詞在西北方言中,是年輕後生的意思,多少帶些輕視的意味。自己這麼多年,可從來沒有人這樣稱呼過他,可要是為了這點小事而發火,他倒還不至於。他頭也沒抬的答道:“姚冰!”
“呀……你就叫姚冰呀?中午還聽組裡人議論呢,說是送來一個中州街上的大混子,叫姚冰。沒想到還是個娃娃呀!”細高個連忙停住手裡的活,露出花裡胡哨的笑臉,說道。
其他兩人也同樣愣在那裡,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姚冰。而我們的“斜眼明明”呢?則是一副狐假虎威的可笑模樣,昂著頭咧著嘴,一隻“斜眼”鄙視的望著這三人,他的潛臺詞彷彿在說:“慫了吧?看你們敢不敢再欺負我?”
正當姚冰專注於學習遞磚的時候,鄧貞和張毅一前一後走了進來。碼磚的三人以及“斜眼明明”一見鄧貞、張毅進來,就像是小鬼見到了閻王,立馬臉色大變,手裡的磚坯也一塊塊“飛”了起來,像是突然間打了興奮劑一般。
鄧貞黑著個臉,對姚冰說道:“出來!”
姚冰走出窯門,鄧貞冷冷的問道:“咋回事?”
“什麼咋回事?”姚冰糊裡糊塗的回答完,鄧貞卻發火了,“誰讓你拉坯車的?打我臉呢,是不?你讓別人咋看我呢?還以為我連個你都罩不住呢?老實給你說,這裡的不管他什麼營生,你隨便挑,不用花錢”上路子”,我說了就算!”
鄧貞雖然暴跳如雷的吼著,可姚冰的心裡卻是暖洋洋的。眼前這個八十年代成長起來的老混子,他為人處事的態度,彷彿還停留在那個簡單而義氣的年代。他這種直率且磊落的性格,讓姚冰頓感敬意,甚至是難望項背。他滿懷感激的說道:“鄧哥!謝謝你的好意,這活就挺好,不給你添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