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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煉獄 (6 / 7)

姚冰說完,鄧貞仍是怒不可遏,大聲說道:“麻煩?!你也未免小看我了吧?我他媽的這十幾年牢難道白做了?難道照顧一個老鄉都照顧不了?這麼給你說吧,後勤大隊那幾個市長、廳長貪官老爺,自持深諳官場之道,自持上面有人,連監獄長都不放在眼裡。可他媽的一個個見了我,就像是老鼠見了貓,腿都在發抖。在整個南江一監,連監獄長都管不了的“刺兒頭”、“滾刀肉”,對我卻是惟命是從、馬首是瞻。不是我自吹,只要我登高一呼,整個南江一監就有可能發生暴動。”

聽完鄧貞慷慨激昂的話,姚冰不免湧起一絲歉意,說話的語氣透著真摯的傷感,“鄧哥,是你多想了。實話告訴你吧,我是主動要求來一監服刑的。我來一監的初衷,就是要在高強度、超負荷的勞動改造中,好好磨礪自己的意志。我堅信這次的牢獄之災是冥冥中上天註定的,我一定不能錯過這次百煉成鋼的機會。若幹年之後,當我回顧這段往事時,我一定會暗自慶幸:我當年的這個決定是多麼的正確。”

姚冰講到動情處,感覺鼻子都酸了,他深吸一口氣,還想再說上幾句,卻見“斜眼明明”拉著空車從窯裡“飛”了出來。姚冰見狀,趁機跟著車子跑了,邊跑邊回過頭對鄧貞頑皮的飛了一個“二指軍禮”。

鄧貞靜靜的注視著姚冰漸行漸遠的背影,心情複雜的搖了搖頭……

整整一個下午,姚冰和他的搭檔“斜眼明明”,兩人配合默契的來回飛馳於磚窯與磚坯垛之間。“斜眼明明”因為有了姚冰這座靠山,心情好,幹活也賣力。姚冰拉著車子幾次都“剎”不住車,差點撞上窯門。碼窯的幾人也對姚冰客客氣氣,手腳自然放得麻利些。張毅站在窯門口,手裡拿著紙筆,每輛車子拉多少趟,他都要記得清清楚楚。提前完成任務的,就可以坐到陰涼處休息了。雖如此,可即便是鐵打的身體,要想提前完成任務,也絕非易事。每人能拉多少車,都是根據個人的極限“量身定製”的,能趕在收工前完成任務,就已經相當不錯了。因為姚冰的車子相對於其他人要多出一個人來,所以“工程進度”自然要快很多。當張毅告知姚冰,任務完成,可以休息時。姚冰自知原由,不願貪這種便宜,他說他要幹到收工,方才心安理得。

大汗淋漓的高強度勞動,使姚冰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充實”感。古人有言:“充實之謂美”。他現在的心情,確實可以用“美”來形容。當他握緊車把,沉重的坯車在他的腳下緩緩啟動後,他彷彿拉動的不是車子,而是整個世界。那一刻,他彷彿鋼筋鐵骨,彷彿擁有徵服一切的力量;他甚至懷疑:宇宙的中心或許在他的腳下,又或在他緊握的掌心裡。因為此時此刻,宇宙是因他而存在的,他自然也就成了宇宙的焦點……

不知不覺中,天邊已是殘陽如血。沉溺於忘我勞動的姚冰,突然被鄧貞的一聲大吼“收——工!!!”給驚醒了。眾人像是突遇“大赦”一般,高興的整理起各自的生産工具。待車輛入庫、工具入櫃後,幾百號人抖落、拍打掉身上、頭上的塵土,然後迅速的按照指定位置站好了隊。當兵的也從崗樓上下來,拔掉小紅旗,警戒在隊伍四周。

鄧貞依舊站在隊伍前面,當清點完人數,鄧貞向身後的警察說道:“出工516人,收工516人,剛好!”

警察點點頭,鄧貞轉過身,大聲喊道:“全體都有!向右——轉——!齊步——走——!一二…….一!”

隊伍穿過公路,來到監獄黑色大門口,身後其他中隊、還有水泥廠的犯人也都陸續跟在了身後。收工時間是統一的,這是鐵的紀律,每個中隊都是六點正,分毫不差。隊伍站在監獄大門口又清點了一遍人數,帶工中隊長簽字後,大門口執勤的武警按下電鈕,鐵門緩緩的開啟了。隊伍進入大門,當兵的就不見了蹤影,他們只是負責大牆外的警戒,大牆內就是獄警的事了。

隊伍又穿過一道獄警執勤的鐵絲網大門,監獄內寬闊的柏油大道才進入到姚冰的視野。姚冰合著整齊的步令走在隊伍裡,耳邊又響起了響亮的歌聲,“日落西山紅霞飛,戰士打靶把營歸,把營歸……”

在令他新潮澎湃的歌聲中,姚冰突然想起了雲中峰曾把坐牢的過程,分為忍受、接受、享受三種。這一刻,他似乎有點明白了。人常說,苦難是筆財富。他覺得這話只是說對了一半,而應該是唯有在苦難中有所覺悟,才能顯示出苦難的價值,才能從中領悟到常人所無法領悟到的深刻道理。渾沌的人,只會把苦難當作傷痛,當作讓別人來同情的砝碼。聰慧、靈秀的人,才會把苦難當作通向成功之路的階梯,他們的思想見識一定高於庸眾之上,又為庸眾所不懂,所以會把苦難的過程,當做是享受的過程!

對!絕對是這樣的!姚冰激動的再一次攥緊了拳頭,他為他的頓悟而激動、而落淚。此時此刻,有了這種思想,秋日的晚風輕輕吹在他的臉上,讓他感覺一切似乎並沒有那麼糟,他也似乎開始享受這種過程了……

隊伍進入監區大院,一列列犯人整齊有序的魚貫跨進監區走廊。進門時,必須在門口值班員的監督下,一個個回頭報數。每天出工多少人數,收工多少人數,值班員必須弄得清清楚楚,這也是他的職責所在。犯人私底下有句戲言,說是監獄裡死個人不要緊,少個人就麻煩了。這話雖是戲虐調侃之言,但卻殘酷直白的道出了監獄管理制度的嚴苛。現如今的監獄,幾乎不會發生犯人意外死亡事件,通常也只是病故,算正常死亡。監獄不會承擔任何責任,一個骨灰盒就打發了。而一旦少個人,上至監獄長,下至大隊長、中隊長一律以瀆職罪論處。整個監獄的犯人也會跟著倒黴,比如扣減刑考核分,或是從嚴整頓好一陣子。

犯人全部收回走廊,鐵門“哐啷”一聲關住了,各個組的犯人開始了有序的洗澡。走廊中間有座水房,水房裡有三四十個淋浴噴頭。噴頭裡噴出的是冷水,冬天才是熱水。按照以往慣例,二百多號人洗澡的時間一共只有三十分鐘。因為七點鐘準時要開飯,所以每個人的時間只有三五分鐘而已。犯人之間有著嚴格的三六九等之分,第一撥洗澡的淨是些所謂“混得好”的犯人,諸如各個組組長、工地小哨、走廊值班員等等“管事犯”。

姚冰洗完了澡,換上幹淨的囚服、囚鞋,換下來的囚服被“斜眼明明”搶著拿去洗了。此時的值班組裡,只是鄧貞、龐偉、姚冰三人,馬銳因為身兼一組組長,所以睡在一組,每天吃飯的時候才過來。

兩支煙的功夫,待走廊裡逐漸安靜後,值班員大吼一聲:“開——飯!”

只見灶房班的三兩個犯人開著電瓶車,將十幾桶飯菜送到了監區門口,然後每個組的犯人出去兩個,再將飯桶抬回組裡,每個組一桶菜,一桶饅頭。

這裡的飯菜質量相比入監隊又好了很多。或許是因為苦重的緣故吧!每個犯人的碗裡都能看見大塊、大塊的肥肉。吃飯也在組裡面,跟入監隊一樣。聽說以前都是在監獄食堂吃飯,可由於吃飯期間各個大隊的犯人都在一起,從而引發過私傳現金、煙酒、毒品,甚至是起鬨打群架事件,後來索性就都收回監區吃飯了。

姚冰、鄧貞、龐偉、馬銳四人圍坐在值班組一張小棋桌前,桌上擺著幾盆炒菜,有排骨、有雞塊、還有炒牛肉,主食是米飯。這是鄧貞昔日的兄弟,專管灶房的灶房班班長專門為鄧貞做的小炒,算是為姚冰“接風”吧。

姚冰因為初來乍到,對一切都充滿了好奇,從而顯得有些興奮,話也多了起來,問東問西的。當問道:“監獄裡有沒有學習班?他想報個歷史或是文學之類的學習班”時,鄧貞三人差點噴飯。

馬銳瞪了姚冰一眼,“你是不是電視看多了?你以為這裡是大學校園呀?你還是把你的坯車拉好吧,讓你逞能拉車子,明天一早就後悔了。”馬銳陰陽怪氣的說完,龐偉趕緊接過了話茬,“就是,小姚,幹活悠著點,得慢慢適應。我今天也看見了,像你這種幹法,明早就腰痠腿疼得連路都走不動了。”

聽完二人得話,姚冰倔強的性格又顯現出來,他不以為然的說道:“有什麼好後悔的,別人能幹我為什麼幹不了?年紀輕輕的,我還就不信了!”

“對!年輕人吃點苦頭,不是件壞事,我贊成!”鄧貞肯定的眼神望著姚冰,他開始欣賞這個年輕的後生了。姚冰身上有股他說不清的氣質,有社會人的血性與義氣,有一般人所沒有的與眾不同、標新立異的思想。然而更多的,是他身上一種濃烈的書生氣或是夫子氣深深的吸引著他。這種氣質,讓他的心裡莫名的泛起一種隱隱的愜意的憐惜,像是在這個惡濁的世上,看到了一絲澄澈的光,又像是一個渾噩的山間草莽,突然聽懂了一首穿透靈魂的詩,“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開過晚飯,走廊裡又重新安靜了下來。按照墨守成規的慣例,沒有要緊事,走廊裡是不允許犯人胡亂走動的;當然,“混得好”的除外。這時的值班組裡,五七個“混得好”的組長,擠在鄧貞、姚冰的床上,嘻嘻哈哈的跟姚冰聊著天。眾人的嘴上都叼著香煙,使得十平米大小的屋子裡頓時烏煙瘴氣。監獄裡雖說是禁煙的,可他們卻是“八仙過海,各有各的神通”,所謂禁煙令,也只對部分人有效罷了。

在嗆鼻的煙味中,眾人天南海北的胡侃著,所侃的內容不是女人就是毒品。姚冰看不慣這一張張“志得意滿”的嘴臉,他想不通,這些東西有什麼值得可炫耀的?幾十歲的人了,怎麼還這麼恬不知恥,他索性起身來到了走廊裡。

走廊裡的犯人寥寥無幾,鄧貞此時正站在值班組對面的活動室門口,只見他掏出一張紙,大聲喊道:“學——習!!!”。然後照著紙上又念起了一連串的名字,“張旭宗、飛、哈東子、那超、…….李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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