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珩低聲道:“蘭雅,你喝醉了。”
蘭雅彷彿沉浸在夢魘中,兀自說道:“可我的故鄉,我的族人們,又算什麼呢?從春天開到來年的曼爾瑪花,又有誰會在意?”
“裴珩。”她抬頭,眼裡滿是淚水,“達爾罕山腳下的花兒,可再也不會開了。”
裴珩長嘆一口氣,上前在蘭雅後頸輕輕一捏,蘭雅閉著眼睛倒在他懷裡。裴珩對顧少爺道:“去找胥錦,在他那裡休息一晚。”
顧少爺彷彿才回過神,他對上裴珩深邃的目光,只覺得整個人都被看透了一般,不由猛地一震,緊攥的五指松開,低垂著眉目道:“是。”
裴珩將蘭雅送回公主大帳,而後穿過寂靜的營地,到燕雲侯那裡。他脫下華服錦袍,換上一身黑色的修身夜行服,燕雲侯與他同樣的打扮。
“不該讓蘭雅和親。”裴珩淡淡道,“雖然安克圖部沒有參與,但呂厄薩帶她回來時,她已經記事了。”
燕雲侯道:“木已成舟,大燕若推拒這位公主,她往後就艱難了,去燕國,還有我們在。”
“顧少爺究竟是怎麼回事?”裴珩問,“國仇家恨,滅族之痛,他聽了反應很大,但一直忍著。”
燕雲侯的手一頓,只道:“他已經忘了,我……或許是我的錯。”
裴珩沒有多問,隨手抄了一柄長匕首,燕雲侯帶著貼身佩劍,兩人趁夜潛出大營,呂厄薩將備好的馬匹交給二人,目送他們消失在暗夜遠方。
顧少爺依言去找胥錦,鑽進帳子裡,胥錦招呼他過來躺下。
“胥錦,我聽說這裡從前有七個部族,如今只剩下六個。”顧少爺道。
“嗯,蘭雅公主的部族被……吞併了。”胥錦猶豫了一下,自己也不知為何,沒有用“滅族”這個詞。
“是誰?誰做的?”顧少爺問。
胥錦道:“紇石烈部,當今大汗王出身的部族。”
顧少爺沉默了好一會兒,問:“蘭雅肯定會恨汗王,可呂厄薩與汗王的部族交好……”
胥錦感覺他聲音漸漸低下去,情緒有些奇怪,便伸手給顧少爺蓋好毯子:“睡罷,王族的事情沒法用愛恨解釋,今天是朋友,明天就是敵人。”
“侯爺和王爺去哪兒了?”顧少爺有些睏倦,迷糊道。
“去辦點事。”胥錦拍拍他,“睡罷,醒來就見到他了。”
天亮前,裴珩和燕雲侯回營,身上染了淡淡的血腥氣,燕雲侯抱著熟睡的顧少爺回帳,裴珩解下一身夜行服,側過頭看見枕著雙臂注視自己的胥錦,笑笑道:“在想什麼?”
胥錦勾起嘴角,直言不諱:“想看王爺穿鎧甲的樣子。”
裴珩低笑,拿起濕巾布擦身,裹了件單袍坐下:“過些時日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