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的龍威壓著他,他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他回到府上,一言不發將自己鎖進房中。內室的燭火點得很旺,方棠恍惚想起了自己大婚那日洞房裡的花燭,燭淚那樣殷紅如血,凝在燭臺上霎然醒目。
桌上放著一封信,方棠愣了愣,走過去拿起,發現是慄延臻寄回來的家書,封套上認真題著“方棠親啟”。
他還沒見過慄延臻寫自己的名字,這是第一次。他盯著那四個字看了許久,然後轉過身,舉著家書湊近紅燭。
躍動的火苗染上封套一角,很快就要蔓延開來,然而此時方棠卻如夢初醒一般,手忙腳亂地將封套上的火焰撲滅,頓時揚起滿屋的紙灰。
那封信終究是沒有燒完,方棠默默地拆了信,只見首句便寫:“念吾妻安,聞皇城天寒雪驟,疫病又起,望家中各安,汝與家母長嫂添衣禦寒,並以花椒鹽水潑灑府中,以防時疫。問吾妻安。”
方棠發著愣讀那信,一遍又一遍,看著慄延臻親手在信頭與箋尾兩次問他安好。
他似乎能想象出對面咬著筆杆絞盡腦汁給他寫信的樣子,那字並說不上瀟灑有形,卻寫得橫平豎直,無比用心。
方棠伸手撫了撫邊緣被燒焦的部分,忽然痴痴地笑了笑,將那家書妥帖收好,放進床頭的木櫃中。接著便轉身走進書房,鋪開一張信箋,墨玉鎮紙壓在箋尾,磨墨提筆。
——府中安穩照舊,勿念,安好。方棠。
他寫好回信,放入紙袋中以紅泥封口,想了想,又在封套上寫下一句“二郎親啟”。
方棠是要逗一逗慄延臻,叫他二郎,讓他收到信之後呆一呆,最好嚇得傻掉,然後連夜回信問他是不是受了什麼刺激。
烽火連天中的一紙家書,方棠足足磨了半塊上好的徽州墨,幾月下來,寫得最順手的便是“二郎親啟”這四個字。
然而慄延臻似乎對這個稱呼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方棠寫了許久,見對方沒有回應,遞回的家書中沒有一封提及此事,也不知道是從未注意到,還是不當回事。
方棠有些洩氣,他在又一次收到家書寫回信的時候,猶豫片刻,終究是沒有寫下“二郎親啟”,而是落筆“慄延臻親啟”。
似乎沒什麼區別,二郎也並非他一個人的二郎,還不如慄延臻叫來順口。
幾日後信差快馬送信到府上,嬋松取了信進來,見方棠又在飲酒作詩,便悄悄將信放下,退出去了。
方棠拿起那信,見外封上依舊寫著“方棠親啟”,拆開後信頭仍是一成不變的“念吾妻安”。
他順著讀下去,忽然愣住了,看到在信尾的落款,寫的卻是“二郎問吾妻安”。
方棠:“……”
五日後 邊境關隘
聞修寧從信差手中接過家書,習慣性地低頭看了一眼,頓時愣住,隨即無奈地笑了幾聲。
只見那深色封套上,飄然落著四個字“二郎親啟”。
他將家書揣進懷裡,朝著軍帳走去:“少將軍,少夫人的家書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