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尚書曹閔直道:“自先帝在位的近二十年起,大秦各地興修水利,尤其是江、淮兩道,去年兩道內引水的河道,大大小小的陂塘和涵閘一共修建了有五十八處,關內、河北兩道屯區內水利也修建了多出,如若今年的旱情不是很嚴重,湖泊河道內的水應當足以引來灌溉。”
“前提是旱情不嚴重。”秦哲重複他的話。
“陛下,”曹閔直解釋說:“引水灌溉覆蓋範圍小,耗時耗力,無法與天然雨水灌溉的效能相比,旱情若是嚴重,河湖裡的水也只是鬥升之水。”
中書令兼集賢殿學士段潯道:“還是要防患於未然,陛下,賦之所出,江淮居多。春耕決定了江淮兩道一年的賦稅。臣願南下督察水利灌溉,確保春耕不誤時令。”
秦哲微愣,曹閔直也道:“水利工程屬工部轄管,臣願隨段學士一同南下。”
見兩位中樞重臣請纓抗旱,秦哲用指尖颳去了杯口的一圈水漬,熱茶滾燙的溫度撕咬著他的指紋。秦哲視著兩位發須花白的大臣,莫名覺得有些感動,天災面前,他馭下這幫臣子有當仁不讓的覺悟。
“好。”他說:“朕任命兩位愛卿為江、淮觀察使,南下兩道督察春耕農事。”
兩人領命後,戶部尚書於羨豈道:“當前無法預估旱情持續的時間,兩位大人南下督察一事,尤其是司天臺的天象萬萬不可外洩,以防四道內的某些奸商惡意收購現有的糧食,隨後哄抬物價,擾亂市場,引起百姓們的恐慌。”
秦哲頷首:“今日這場議話請諸位愛卿務必保密。”說完他看向獨孤上野,“長安的商市就靠表兄來維穩了。”
獨孤上野俯身:“臣遵命。”
政事堂議話結束後,獨孤上野回到京兆府衙門,傳來法曹參軍事何胥道:“最近咱們衙裡誰閑著沒事多到坊間走動走動,留意一下兩市的物價波動,到了月底天若還是旱著,物價應該會有一定程度的上漲,一旦發現異常及時跟進。雖說前兩日剛訂過價,但是以防意外,這陣子都得盯緊著,也別過於興師動眾,稍微勤快點就行。”
大秦的物價由官府定期核定,一般每十日評定一次,但凡是市面上所陳列的商品都要進行評定然後備案,以此來維護商市內各類商品交易的正常流通。
何胥領了命說,“卑職明白,便衣嘛!”
到了月底,仍然沒有降雨,初春的天竟有些燥熱,到了傍晚,夕陽濃得似一汪血。獨孤上野散值後駕馬回到宣陽坊。
入門後,一人正在侍弄花廳的花草,藤蔓鬱郁蔥蔥爬滿整個庭院,春花有泥裡栽的,有盆裡種的,品種繚亂,快要把她給淹沒,她今日休沐,沒有穿內宮的官服,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紗裙,顏色被周圍的花色襯託得極淺。
他放緩步子無聲走近她,從她背後擁住了她的腰,蒼蒼在他懷裡驚得一顫,偏過半張臉笑道,“殿下回來了。”
獨孤上野把鼻息埋進她的肩頸裡,甕聲甕氣的說:“好香。”
蒼蒼輕笑一聲轉過身,撥開他的手臂往階下走:“殿下先休息。”
“去哪兒?”他撈回她的腰,把她困在一張石桌前,“我不累。”
“我知道,”蒼蒼摘下他肩頭一片碎葉,“灶上燉著一條魚呢,我去看看。”
他喜歡吃魚。
“不用看,我都沒有聞到什麼味道,火候還差得遠。”獨孤上野撫她的臉,撥開她臉上的陰翳,“我從府上調個人手過來做事,這些花草留著讓他們侍弄,你別沾濕冷的東西,沒得到了冬天手上的凍瘡又得複發。”
他說的府上指的是洛城世子府。蒼蒼搖頭,笑道:“我不要人幫忙,只想自己做,殿下別管了。”她夠到一旁的果盤,食指勾了過來,挑了顆酸棗喂進他嘴裡,“這是我剛買的棗子,新鮮著呢,殿下嘗嘗。”
“蒼蒼,”獨孤上野嚼著說:“別叫我殿下,我有字。”
蒼蒼有些扭捏的笑:“計較這個做什麼?我就喜歡叫你殿下。說起這棗子……”
“酸。”獨孤上野吐出棗核,喝茶潤了潤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