諮閱行至府門外,看到階下的一人一馬,他的馬被束縛在拴馬石上,馬頸上的鬃毛已經被淋透了,他像它的馬一樣,披著滿身的霜霧涼意。
他的狼狽更甚,像一條卑微的落水狗,無聲仰視她。
諮閱下階,撐開傘為他擋雨,“大監在這兒很久了麼?怎麼不上來避避雨?”
她雙瞳無辜撐大,充滿詢問,仍在偽裝。他撕開她的偽裝,省卻迂迴,“殿下央求臣,派遣冷思州北上幽州是為了監視梅向榮,以此挾制燕王,臣答應了,殿下卻食言了。”
諮閱垂眸收起傘,使兩人暴露在雨落中,她又抬眸,收斂了眸底的情暖,“大監,禦史大夫池浚跌足,上位的會是禦史中丞冷思州,今後,三法司內會是以燕序齊、冷思州、萬鶴立三位官員為首的派系,這三人中,一人是我的授業老師,兩人是我的學生,既然能權掌三法司,我為何要扶植池浚,扶植你?”
她出爾反爾,背叛了他,明明知道答案,仍想聽聞她親口承認,以此來獲得痛感,這樣的痛感會使他心生莫名的快意。
身處這一刻的長安,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
諮閱耐心等待,希冀從他臉上尋找到怨毒落魄的痕跡,卻是無終而返,他讓她的願景落了空。
她微微蹙眉,轉身的同時,他也同她背道而馳,他笑了,他像往常一般淡淡笑了,“殿下,燕卿應當快要回京了。”
他在她肩側道。
諮閱心底突然空落下來,她猛地抬眼望向身邊人,他收斂了笑意,伸手牽他的馬,目光中仍有殘餘的溫熱,“雨天路滑,殿下行路當心,臣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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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初,他跨出太極宮的殿門,他的視線偏轉時沒有落空,得到了另外一雙眼眸的收留。
那是時常點綴著眉間凜冽蹙意的一雙眼眸,此時她的眼底溢位了粼粼晴光。
“秦戎鉞。”
她邁步過來,雙手握住了他一手的手腕。
他垂眼,跟隨她的動作視向她的手,又抬眼望進她的眼底。
“嗯。”
“痛麼?”她輕輕撇嘴,蹙眉,問道。
他抿唇,否認:“不痛。”
“撒謊。”她微遮眼簾,露出寡淡的神氣。
“沒有。”他堅持否認。
“頌頌。”
“嗯。”
“你看著我。”
於是,她抬頜看向了他,鼻翅紅紅的,起了細小的褶。
他笑了起來,立於她眼底的這一刻,他覺得自己不再是孤獨的。
“去武州。”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