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病亡的很早,她離世那日只允許他靠近自己的病榻前,母親不捨的撫摸著他的臉,潸然淚下,“只有委身於他,我才能保護你,桑納……你的父親……亡於自己的手足……”
母親的遺言令他驚駭不已,他無從探究,卻又不敢忘記,直到他從塔利手中獲取了兵權,逐步掌管突厥東部後,他開始暗中尋訪桑納的舊部,他們個個諱莫如深,說法類似,只向他透露了一件事情,然而它足以讓他的心底疑竇叢生:洞穿桑納胸口的那枚箭鏃並非來自大秦兵士,而是來自突厥內部的人馬。
桑納的其中一個舊部將那枚箭鏃小心翼翼的保留了下來,私下裡轉交給他確認,那確實是一枚突厥部落特有的箭鏃,它由黠戛斯境內特産的迦沙鐵鍛造而成。
這麼多年,他時覺恍惚,那個隱約浮現的真相一直在折磨他,吞噬他,他想要掀開它的真面目,同時又在逼迫自己壓抑這等慾望,也許,他不願去面對那個真相。
可是今日,他顧不得了,他想要從恩父那裡得到一個明確的回答,即便是個謊言也好。
他忍耐渾身上下的傷痛等待著,塔利卻沒有回頭看他一眼,在雪中短暫駐足後道:“突利,你可以回東部。”
他甚至不願意為他編織一個謊言。
“赤鄉現在是東部的主人。”他說。
塔利說:“我會命他返回瓜州。”
提起自己的弟弟,突利動用了自己殘存的最後一絲理智,“父親,至今我們沒有打贏過一場勝仗,也許我們應當從大秦撤軍……”
父親沒有回應他,冷漠的背影消失在了大雪中。
十日後。
突利抵達東突厥的邊界,赤鄉小可汗迎他入了堡寨,備了一桌酒菜迎他歸來,同樣這也是赤鄉為自己餞行的一場儀式。
酒過三巡,突利屏撤了所有的副將,同赤鄉單獨絮話,隱晦的說:“西部的防線被攻破了兩道,目前東部相對安全。”
赤鄉冷哼了一聲,只是一味吃酒,突利把話說得更明朗了一些,“赤鄉,也許你應該繼續留在東部。”
“那哥哥為何還要回東部?”赤鄉似而非笑的看著他問。
見他垂眼不答,赤鄉抿了口酒,笑道:“這裡本來就是哥哥的部落,我不便久待。”
突利的手指來回摩挲著酒杯的杯口,他幾經猶豫後道:“父親的決定並非都是正確的,你可以拒絕他,離開大秦戰場。”
“哥哥是在質疑父親的決定麼?”
突利抬眼看向赤鄉,弟弟打量他的眼神難掩鄙夷,他同樣丟擲問題:“赤鄉,你應當清楚,大秦一方接連打贏勝仗,並不是全憑僥幸,對麼?我們的糧儲已經不多了。”
“也許吧,”赤鄉冷嗤了一聲說:“可是我不會質疑父親的決定,我不是懦夫。”
他意有所指,突利同赤鄉對視,看出了他眼中的挑釁與不屑,它們刺痛了他,突利逼迫自己忽略掉它們,仍做出了勸阻:“赤鄉,我不想看著你白白去送死……”
赤鄉聞聽此話,臉上流露出不耐的神情,突利唯有住口,兩人均陷入了沉默,過了好久好久,突利手中握著的那杯熱酒逐漸變溫涼掉了,突然間聽到赤鄉說:“哥哥陪我重回戰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