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黎靖北敢在這樣兒的地方自曝身份。
既如此,他再想點兒別的辦法便是。
眼見圍觀群眾越散越少,老者索性將心一橫,從脖頸的破口處擠出幾滴血,癱在地上悽聲道:“君主昏庸!竟當街殺人!若天下人都敢這般,我泱泱鹹南,怕是要亡國啊!!”
他的這般作態簡直令唐瓔瞠目結舌,柳眉一橫,當即斥道——
“少在這兒危言聳聽!光喊有什麼用,陛下就在此處,有什麼不滿你倒是說啊!”
老者聞言瞪了她一眼,見君王不為所動,竟真講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他本姓劉,乃興中人氏,戰亂時曾受過馮司正一飯之恩,這些年來始終感念於心,不敢忘懷,直到恩人故去也未能釋懷。
“昔日馮大人遭奸人暗算,太祖皇帝非但未治那莫賊的罪,反還包庇其惡行……不僅如此,竟連他的官職都保住了,如此行徑,如何不惹人怨憤?!”
說完慶德帝,他又將目光投向黎靖北,惡聲道:“而今馮高氏在宮內罹難,兇犯既已受捕,陛下卻念及鐘氏一門多年的輔政之恩,徇私枉法,姑息養奸,非但未將其就地正法,反連昭獄都捨不得下,只將其關去了大理寺的牢房,這般行徑……”
說到此處,他倏地抬眸看向君主,目光矍鑠,眸中充滿了怨憤,“倒與昔日的太祖皇帝無異。”
“——放肆!”
未等黎靖北有所反應,康婁率先走上前,亮出長槍,三兩下將人摜翻在地,大喝道:“侮辱先帝!毀謗今上!豎子,你可知罪?!”
然而,此舉非但沒能起到震懾的作用,反而愈發激起了老者的憤恨——
“昏君!孽紂!老夫今日既然敢來,便是抱了必死的決心!生死於我而言,無足掛齒!“
他諷笑一聲,對著長槍的頂端將自己的頭橫了上去,姿態決絕——
“你殺啊!來!我給你殺!殺個痛快!可你要知道,殺死我一個,還會有千千萬萬的良民前僕後繼,眾口|交攻,聲討致罪。如此,你殺得完麼?!”
老者的情緒已近癲狂,康婁從未見過這樣的人,心中焦灼,既怒且無措,方欲收回長槍,人卻已被張己拉開。
這一次,黎靖北沒有動,只冷眼瞧著那個一心尋死的人。
“所以你此來,便是想以己之軀為籌碼,而後利用流言置朕於死地?”
老者聞言冷哼一聲,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只執著道:“私德有虧者,自該退位讓賢!”
“哦?”
這話倒讓黎靖北起了些興趣,一雙瀲灩的狐眸直勾勾地盯著面前的老者,眼尾紅痣惑人心魄。
“說起讓賢,老伯可有合適的人選?”
老者顯然沒料到君王有此一問,不由愣在了原地。
僵持間,一道沙啞的聲音插了進來,“自然是先帝的兄弟們,福安郡王或宣平親王皆可!”
唐瓔循聲望去,卻見說話之人是老者身後的一名灰衣男子。
黎靖北一個眼風掃過去,那人便愣在了原地,心頭升起一股刺骨的寒。
“這皇位……”君王收回目光,輕描淡寫道:“讓給你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