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以言見他眼中還餘下清明,倒也不是特別像是那完全醉酒的人,眉眼間的擔憂神色還未褪去,她不回答雲鶴的話,只嗔怪道,“哥哥身子,怎能飲酒?”
雲鶴將她的鬥篷帶子繫上後,眼中帶著笑意打量她,他見她眼中暗含的惴惴不安,這一個月他二人朝夕相處,他知這表妹性子,與在京府裡表現的完全不同,原本悶悶的心口劃過一絲暖流,“表妹這可是......擔心於我,”
他話音一轉,眼中的醉意也不複存在,咳嗽兩聲,見蘇以言抬手替他捶背,他才道,“不妨事不妨事,表妹不必憂心,只小酌了兩口。”
蘇以言見他身子虛弱,扶著他喝下了兩口雲飛從外間鋪子上買來的醒酒湯,又不免唸叨他,“表哥自知體弱,自持為己,那幫貪蠹糊弄過去尚可,何故要拿自己身子開玩笑?當時登科,官家賜酒,不得不飲,可為何到了這地界,還要受他人逼迫飲酒不成?”
“受表妹教誨,下次鶴定改之。”雲鶴抬手,作了揖禮,言語間不自覺透出喜悅來。
蘇以言也捏了捏嗓子,“既然表哥如此說來,若下次見著不改應當如何?”
雲鶴淡淡一笑,揶揄道,“不妨稟明祖父,奏請家法?”
雲鶴說完也意識到自己過來,見蘇以言臉變得通紅,立馬轉移了話題,“表妹,可在那呂簽判和趙節判閨闥那兒......”似乎是想到什麼,他複道,“看錶妹此番模樣,可是在她們之間混得風生水起?”
蘇以言點頭,她臉上的餘熱未褪幹淨,但她不像是在雲家那般,總愛低著頭不言語,雲鶴只覺這一趟很值得,雖是危險,卻使她恢複了本性。
若說先前的她如同籠中之鳥,網中之魚一般困苦乏味,那麼現在的她便如同鳥上青天,魚入大海一般愜意自在。
他見她抿了抿唇,似乎要開口了,坐端正後,微微將耳朵側向於她,意思是他已洗耳恭聽了,她開心地說,“七哥哥,我在她們面前扮豬吃老虎呢。”
“哦?”雲鶴將身子又側了一些,“鶴願聞其詳。”
待蘇以言和他說過後,雲鶴道,“表妹同我可真是心有靈犀,”他暢快笑了一聲。
但隨即又冷了冷臉,擺出長輩的架勢,“泣傷肝肺,表妹,萬不可再因他人而泣傷自己的身子。”
又接著道,“我這副病弱得不能自理的模樣也是裝給他們看的,素日裡,眾人皆知,我因身體抱恙去道觀裡修養,我這副樣子,他們更不好對我下手了,自然,你待在我身邊也會更加平安。”
這會輪到蘇以言露腔了,她也學著雲鶴先前動作一般,甚至還多加了幾個字,“願聞表哥解其中詳情。”
“我如此體質,官家將我派來,就證明我身體雖是弱的,但卻是無恙的,否則在京的友人親人誰人不會勸官家收回旨意呢。”
“嗯。”蘇以言點點頭,託著腮,神色認真至極地望著雲鶴,眼中的依賴信任與崇拜讓雲鶴心髒之地漏了一拍,他呼吸一滯,閉了閉眼,不去看她的眼神,卻能感知著那股梅香隨著他閉上眼睛後愈發濃鬱,幽幽之間盡數往他的腦子裡沖去,他睜開眼,雖還是如平日裡一般眼神平靜,說出的話卻暴露了他的心思。
本不用再繼續就這個話題解釋,他如此謹慎的人,竟又用著泠然如白玉撞山泉般的聲音又將剛剛的話意重複了一遍,蘇以言面若桃花,眉目舒展開來,忍不住勾了勾唇角,還是一副認真神色聽他繼續說,“官家既然下了此等旨意,就證明我不可能會出現暴斃這樣的情形。”雲鶴將馬車中準備好的果子遞給蘇以言,“表妹,用些,想來與那些汙穢之人同席都用不下多少膳食,待回府,我差人再為你做些可好?”
蘇以言伸手接過雲鶴遞過來的果子,沖著他道了謝,咬了一口,吞下去後埋下頭沉默不語了。
她潔白的牙齒咬住紅潤唇瓣,淚花在眼眶裡打轉,等這眼淚像是包不住了,像是斷了線一般,她才抽抽泣泣說,“我只當哥哥是自己家的,除卻父母姐姐,外祖母外祖父,就屬哥哥你在我心中最重了,哥哥你今日在船邊咳嗽那幾聲,把我嚇壞了,我慌忙伸手將你扶住,我還以為,還以為。”她未說完,那點子堅強彷彿風消雲散了一般,她抓住雲鶴的袖子,“哥哥,你怎麼......?”
雲鶴見她突然哭了,一時間手足無措起來,他向來是個自己理事的人,一般都會等著事情結束或者完全做好籌謀再透露出來,他只能將她不停抽泣的背拍了拍,心裡充滿了愧疚,慢慢哄著她,“是我的不是,我未能考慮到表妹你的心情,下次我若有什麼決定,先告知表妹你可好?”
“你別哭了。”他心裡慌亂,他剛才說了哭泣傷身,隨即自己將蘇以言惹哭了,這是什麼理?
他望著她上上下下的肩,言語顯得無力起來。
雨落了下來,先是細雨,馬車的速度在加快,想是雲飛怕這雨下大後,無法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