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改口:“那個要買我的東西的是爸爸嗎?爸爸你怎麼找到我的,是故意監視我的嗎?”
我心髒撲騰撲騰地跳,也沒心思注意司機往哪裡開了,不敢湊近又不想後退,就這樣撐著一隻手臂,都有點發麻了。
“是我。”賀延光捏住我的小臂,把我整個人安安分分面朝前方地安放在座椅上,語氣稀鬆平常,“你既然帶走了霍蘭,怎麼還說我監視你?”
我下意識想“啊”出聲,又頓住了,拼命回憶起這些天在霍蘭面前任性鬧脾氣的樣子,一時有些絕望,垂下眼,用手去扯他的衣擺。
我不知道說什麼,然而我們之間的話一向不多。我生父不明,母親是他的養姐,母親去世之後,賀延光就把我接到他家裡養我長大,小時候不懂事喊他爸爸,後來竟然就這樣定了下來。我感激他憧憬他,又覺得我們太不一樣,因而這麼多年都做不到敞開天窗地說話。
他很慣著我,可我覺得自己有點犯病,在外面眾星捧月又或者怎麼樣,別人把我放得越高,我卻越想在賀延光這裡變得很低。這種奇怪的心態太折磨人了,我一直到現在都擺脫不掉,偶爾下意識說出什麼不太自愛的話,就會被他當作不懂事的孩子教育。
他不說話,半晌我低低地問:“那你有接管霍蘭的意識嗎?”
賀延光好像笑了。
“我選的衣服好看嗎?”他問我。
到家我還有點失魂落魄。
這裡是住了十幾年的宅邸,別稱涅爾輪庭,是從帝國時期傳下來的,之前有段時間還成了景點,只不過新歷以來,附近的土地都被富人劃過去,涅爾輪庭也落到了私人家族手中,也就是賀家。
我現在倒是沒什麼心思看這裡多了什麼花什麼葉,胡亂應付著阿姨的熱情,穿過前院跟著他進去,還在心裡亂想。
這句話相當於告訴我,只要他想他就可以扮演霍蘭。我不知道過去那麼多次對話,到底哪個是他哪個是我的玩伴和老師,等到賀延光看著我等我先進門,我說:
“你怎麼可以這樣對霍蘭。”
話說出口我就知道壞了,賀延光抬起眼看我,他一向很沉靜很有侵略性,哪怕神色一點也不嚴肅嚴厲,我已經開始後悔。
“所以你才想從數一科技辭職是嗎?”賀延光只是這樣問。
我反應了一會才理解他跳躍的話題。因為我在他面前維護一個ai的“人權”,所以他輕易地明白了我的理念,又從這些天的圍觀中推測出了原因。
我說:“……有這個原因。”
我又問:“你到底看到了多少?不是答應我讓我一個人嗎?”
我們之間監視從來就不卑劣。
說起來奇怪,這種關系如果發到網上,大概會被怒噴幾千條不止。實際上我們並沒有不平等,如果真的被不平等地管教,反而是我希望得到的。賀延光只是,十幾年前全然接管了一個生命,然後一直到現在。
他愛我,不把我當作寵物,他尊重我,但和我在他面前幾乎透明並不沖突。大概我有點喝醉了,說出這樣的話,肯定要被人說,你絕對是被pua成功啦,你是不是被修改了常識之類的。
但是,我概括不來。
算了,還是說別的吧。很明顯,賀延光和我不同,我還抱有渴望天下大同的夢幻想法,而他一向是我不認可的處世觀。他沒有明白告訴過我他的産業,我也只大致知道和現下流行的那些沒有太大區別,又名為汲取的某種剝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