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街的景色較其他的相比,無論如何都是不同,秋日繁花漸褪顏色,各色菊花雖姿態優美但終歸是與此地不大相符,少有幾家有意附庸風雅的尚專揀鮮豔者擺放,更多的則是花大筆銀兩請人用心打造花房,可謂是燒錢來供應花卉凋零時的這些豔麗,僅僅用以陪襯美人。
富麗倒是真的富麗,旁人或許看不出來,淺淺掃過便被這數量驚人的描金花燈與綴有金銀鈴鐺的絲帶彩絛迷了雙眼,再不然便是慨嘆花紋繁複花牌旁的長長流蘇金絲墜子——
而另有人卻能看出,那花牌卻是用金絲楠木製的,耐腐避蟲,天成的山水波浪紋,移步換影,乃是紋理中的極品。
“有意思。”
自簾內探出兩指微微撥開,金嵌松石指環折射細碎日光。
萬丘山微微側身,饒有興致上下打量這樓館門前裝潢,輕笑了聲,“果然是不同凡響。”
正在他若有所思之時,忽覺眼前有細碎光亮一閃而過,下意識斂眸展開摺扇擋住,挑眉,移開後抬頭向樓上望去。
刺繡精緻的銀硃色紗帳後,一美人亭亭玉立現出大半身姿,手持一柄菱花紋銅鏡,神態千嬌百媚地以纖纖玉指輕撫花鬢上金步搖,輕輕轉頭,一面攬鏡自照,一面自然而然地從寬袍袖衫中裸露出修長脖頸和若凝脂般的大片玉肌。
方才折下來的金光,便來自於她如雲鬢髮間一朵偌大緋紅芍藥旁的那支金雀銜春紅寶石金步搖。
那美人尚不知有人在看她似的,稍稍斜眸往屋裡瞧去,唇角一勾,漾起個風情萬種的笑。
確是絕色。
萬丘山心中興致愈濃,便撩袍起身,下了馬車。
門外迎客的姑娘們看他衣著氣質不凡,自不敢怠慢,但又不似其他地方那般搔首弄姿使了勁的殷勤貼過去招呼,仍端著盈盈得體的笑去請人進門暫且歇歇。
萬丘山納起眼尾玩味,欣然允之。
樓上,樓清清仔仔細細地端詳鏡中妝色,餘光籠住馬車下來的人影,手腕微微一傾,轉向屋內,她笑意不減,恍若無事發生地從鏡中與身後之人對視。
“當真如人所料,”她輕飄飄嗤了聲,眸色低沉一瞬,“你,還真是趕得及時。”
明平侯府,水霧繚繞間“嘩啦”一聲響,雲奕猛然睜眼自水底潛出大口呼吸,水珠順著睫毛鼻樑唇珠不住滾落。
室內無其他動靜。
她抬手隨意抹一把臉,順勢五指作梳將溼透長髮攏到後面,盡數露出凌厲清冷而又莫名夾雜一種稠麗的眉眼,瞳孔愈黑,唇愈硃紅。
手腕搭在浴桶邊緣,氤氳水氣模糊了其上幾道淺淺疤痕,泛著淡淡的紅,她低眸瞥見,另隻手懶懶撩過水麵在上面抹了一把,卻是越蹭顏色越深,索性不管。
她能想到的,最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用於解決眼下困境的法子——
雲奕卸了力氣靠在搭在桶沿的大布巾上,雙目盯著虛空中某一處,良久,才緩緩移開視線,落定在放在牆邊架上,因怕被水汽沾溼失了藥效而好好在箱子裡放著的藥包上。
這藥包裡多是活血祛溼、養心安神的藥材,三日一換,一月一換藥方。
雲奕撈來另一側的藥包湊到鼻前深嗅,藥材的氣味因沾染了水氣似乎變得更加沉重濃郁,直直深入肺腑。
雲奕閉眼,復又睜眼,藥包橫在鼻前遮擋大半張臉,只餘一雙深邃眉眼,透出令人心驚的果決。
水聲乍起,她赤足踩上地磚,捲走搭在架上的寬袍隨意披著,水珠滴答成線,逐漸蔓延至牆邊架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