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神童魯仲連之師,姓徐名劫者。善於勢數之學,微臣不才,也曾揣摩一二。”李邦華先介紹了這門絕技的來歷,也算是出於找“道統”的習慣。
“時當闖逆肆虐,大勢在彼而不在我,故而陛下避敵鋒芒。保留實力,此乃上佳之策。而如今大勢在我而不在東虜,故而東虜若是有些頭腦,斷然是要撤回關外之地,生聚教訓。”
“等我軍光復燕京,固守三邊,到那時,我與東虜之間的勢數,並非我長敵消。而是兩相持平。”李邦華頓了頓,發現皇帝沒有任何疑問,方才繼續道:“等我軍出關復遼時,大勢又轉到了東虜一邊,最終再次演變成萬曆以來的虜亂。”
“先生打算如何逆轉這大勢?”
“百姓!”李邦華道:“我軍能得勢,無疑靠的是百姓。誠如唐太宗‘載舟覆舟’之喻,如今這些百姓正是我朝的載舟之水。”
“那為何……”徐梁一時還沒轉過彎來。
“陛下,遼東沒有水載我朝大軍這艘大船。不如放水過去。”李邦華毫不隱晦道:“讓東虜擄掠了這些百姓,看似他們佔了莫大的便宜。實則卻是在給自己挖墳掘墓。有這些難民在遼東,一旦我大軍復遼,傳遞訊息、打探地形,必然無不便利。”
徐梁心頭一跳:如此陰險惡毒連自己人都算計進去的思路,簡直讓人無法直視!
這還是自己當初認識的那位願意為大明死節的儒生嗎?
“而且曰後朝廷大軍光復遼東,如何對待滿洲諸申?我朝誇誇其談者尤多。若是大開殺戒,勢必留下暴君之名。萬一不能盡滅韃虜,反倒結下血仇,如蒙韃故事,必成我大明邊患。”李邦華道:“若是我朝在遼東本就有十數萬百姓呢?情勢又是大大不同。只要漢人多。行漢化,不出三十年,遼東皆是我漢民,哪裡還有韃虜?此為變夷為夏之策。”
“變夷為夏,復遼為中土,根本就在百姓口數。”徐梁點頭道:“若是隻以充軍發配來實邊,百十年都未必能積足人口。”
李邦華聽了徐梁此言,欣喜道:“想遼東本有三百萬漢民,可見其地足以滋養如此之多的百姓。到時候只需要將被東虜擄去的百姓就地安置,人給地數畝,置縣設府,使男有分,女有歸,何愁不能鞏固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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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夏從秦朝建立開始,就從未停止過國內移民。然而每一次移民都是血與淚之路,因為沒有人願意背井離鄉,前往一個陌生得幾乎不曾聽說過的地方。國朝建立之初,太祖高皇帝一樣進行了數次移民,這也成了這位草根皇帝的汙點。甚至於他更多愛民惜民的政策,都無法掩蓋這些汙點。
照李邦華的說法,如今正好是讓東虜來背這個黑鍋,待王師北上覆遼,解民倒懸,可謂名利雙收。
真是太誘惑了!
徐梁甚至能夠看到未來收復燕京之後,肯定有許多文官希望休養生息,停止戰爭的車輪。如果有這麼一批被擄掠的百姓在遼東,那麼王師出關復遼也就成了誰都不能反對的理由——但凡有人反對,就是對“仁”的踐踏。
只是,那是數十萬無辜生命……如果兩個師全力施為,起碼能夠讓其中一半人免去這場災厄。
“我曾以為當初在車廂峽不肯殺降是將軍們的婦人之仁。”徐梁長吸一口氣:“現在才知道他的難處。”
將軍需要考慮自己的名聲,所以他們不願意冒著千夫所指的威脅,去做一些利益子孫的事。而讀書人為將,哪怕能夠看到未來數十年,乃至百年的大趨勢,要下某些決心的時候,卻要面臨最大的敵人——價值觀的取捨。
李邦華面沉如水:“陛下與崇禎帝不同,否則微臣斷不會進此言、獻此策。”